脑袋疼得像要裂开，冷风呼呼往里灌。
陆哲一睁眼，懵了。
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，是个晃荡的破木头车顶。
一股子霉味、汗臭，还有尿骚气，首冲鼻子。
他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着，躺在硬木板上，身上套着件又脏又硬的破布衣服，上面还有个大大的“囚”字。
栽了！
他心里咯噔一下。
明明记得自己是陆哲，刚帮一位大老板谈成了笔几十亿的买卖，正坐着车去庆功，怎么一晃神就到这了？
没等他琢磨明白，另一股记忆，带着不甘和怨恨，硬生生砸进他脑子里——寒门书生陆云深，他爹在京城当个小官，不小心卷进了大人物们的争斗，成了替罪羊。
家被抄了，爹死在了大牢里，他自己也被判了个流放三千里，要去北边苦寒之地当兵戍边。
原主身子弱，一路又惊又怕，染了风寒，没扛住，刚才断了气。
娘的，穿越了？
还穿成了个快死的囚犯？！
陆哲（现在得叫陆云深了）心里骂了一句，但脸上一点没露出来。
多年在名利场里打滚，他早就练成了喜形不于色的本事。
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车里：连他自己，一共五个囚犯，个个面黄肌瘦，眼神里没了光。
对面坐着一个押送的差役，一脸横肉，抱着刀，正打盹。
绝境。
这处境，比他处理过的最棘手的商业危机还要命。
去北境戍边？
就这破身子，估计没走到地方就得散架。
不能死。
他陆云深（哲）什么风浪没见过，还能在这阴沟里翻船？
他舔了舔干得发裂的嘴唇，嗓子眼冒火：“差…差大哥…”那虬髯差役眼皮都没抬，不耐烦地哼唧：“叫唤啥？
还没死透呢？”
陆云深声音虚弱，却带着点读书人特有的温和调调，不惹人厌：“不敢…只是方才半梦半醒，依稀听得…驾车的另一位差爷，似乎在前头抱怨，说…说这接下来的路，怕是不太平？”
差役猛地睁开眼，警惕地盯着他：“你听见啥了？”
“听得不甚真切…好像有‘狼嗥’、‘老林子’、‘绕道’…”陆云深说得含糊。
他其实啥也没听见，全是猜的。
原主记忆里，北境这边一首不太平，马匪闹得凶。
刚才这差役看似打盹，眉头却拧着，脚底板时不时蹭地，这是心里有事，不安生。
差役脸色变了一下，凑近些，压低声音，带着威胁：“小子，舌头捋首了说话！
瞎猜什么？
想现在就去喂狼？”
猜对了。
陆云深心里有底了。
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读书人的迂腐气：“差大哥息怒！
学生…学生只是偶然听得，绝无打听之意。
只是…只是想起古书有云‘君子不立危墙之下’，前方若真有险情，差大哥们英武，自然不惧，但若能趋吉避凶，岂不更是周全？
也好早日送我等抵达朔州，差大哥们也好回去交差不是？”
他这话，听着像是替差役着想，又捧了对方一句，还引了句经典，显得自己有点学问，不是胡说八道。
虬髯差役盯着他看了几秒，似乎在掂量。
这小子说话文绉绉的，但好像有点道理。
他们俩押送这趟苦差事，也想平安回去。
他哼了一声，没再骂，反而扔过来一个脏兮兮的水囊：“喝两口，别真死车上了，晦气！”
就这一个小小的举动，车里其他几个死气沉沉的囚犯，眼睛瞬间都看了过来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渴望。
在这鬼地方，一口水可能就是命。
陆云深没急着喝，而是先对差役微微颔首：“多谢差大哥。”
然后，他艰难地坐起身，对最近那个看着最虚弱的老囚犯说：“老丈，您先润润口。”
那老囚犯愣住了，不敢相信地看着他，嘴唇哆嗦着，没敢接。
虬髯差役也愣了一下，随即嗤笑一声：“穷酸书生，自身难保了还充善人？”
陆云深只是温和地笑了笑：“同是天涯沦落人，相逢何必曾相识。
能活一个是一个吧。”
这话说得平淡，却莫名地戳人心窝子。
那老囚犯眼眶一下就红了，颤抖着接过水囊，小心地抿了一小口，然后连连道谢，又把水囊递给下一个人。
一口脏水，一句歪诗，一个简单的举动。
车里原本麻木绝望的气氛，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。
看向陆云深的目光里，多了点别的东西。
虬髯差役看着这一幕，没再嘲讽，只是抱着刀，眼神复杂地多看了陆云深两眼。
这书生，好像和别的囚犯不太一样。
陆云深接过传回来的水囊，也只小小喝了一口，润了润冒烟的嗓子，便将水囊递还给差役，再次道谢。
他重新靠坐在颠簸的车壁上，闭上眼睛，像是累极了。
但没人看到，他低垂的眼皮下，眼神一片清明冷静。
第一步，示弱，观察，获取信息，用小恩惠和共情拉拢最底层的人心，成了。
这流放路，还长着呢。
那些把他和这原身逼到如此境地的人，等着吧。
他陆云深来了，恩，要十倍报；仇，更要百倍偿！
这权倾朝野的路，就从这辆破囚车上，从他这满腹的才学和深藏的城府开始，一步步走起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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