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7年深秋,上海公共租界的边界铁丝网外,风裹着黄浦江上的潮气,刮得林晚星单薄的蓝布旗袍簌簌响。
她攥紧怀里那本磨了边角的英语词典,指腹反复蹭过封皮——这是母亲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样东西,里面还夹着半张没标地名的上海地图,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。
“证件!
都把良民证拿出来!”
日军士兵的呵斥声穿透人群,带着刺刀反光的影子在泥泞里晃。
林晚星的心猛地提起来,她没有良民证,从北平一路逃到上海,火车上的轰炸、沿途的尸骸还在眼前闪,唯一能依靠的,只有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,还有母亲临终前说的“去上海,找租界里的西餐厅,或许能活”。
队伍缓缓前移,前面穿长衫的男人因为“证件模糊”被日军士兵推搡在地,公文包摔在泥水里,里面的纸页散出来,被风卷着贴在林晚星的鞋边。
她低头去捡,看清那是张北平某中学的教师名单,上面几个名字被红笔圈住,墨迹还新鲜——那是她曾经的同事,如今不知是死是活。
“下一个!”
林晚星深吸一口气,把词典往怀里又按了按,日军士兵扫了她一眼,生硬的中文问:“哪里来的?
良民证呢?”
“我……我从北平来,找亲戚,良民证在路上丢了。”
她声音发颤,却强迫自己抬头,迎上士兵的目光——母亲说过,越是害怕,越要看起来镇定。
士兵皱起眉,手按在刀柄上,正要开口,旁边一个穿西装的翻译突然凑过来,用英语问:“你会说英语?”
林晚星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,用流利的英语回答:“是的,我在北平教会学校读过书,还会法语。
我来上海是想找一份工作,比如西餐厅的服务员,我可以用法语接待客人。”
翻译挑了挑眉,回头跟日军士兵低声说了几句。
士兵的脸色缓和了些,挥挥手:“进去吧,别到处乱走!”
林晚星攥着的手终于松开,掌心全是汗。
她快步走进租界,身后的呵斥声、哭喊声渐渐远了,眼前却还是一片混乱——路边的报童喊着“淞沪会战结束,日军占领上海县城”,穿着旗袍的女人拎着行李箱匆匆而过,街角西餐厅的霓虹灯亮着,映得路面上的水洼泛着冷光。
她掏出怀里的半张地图,借着路灯的光看——上面只画了几条街,标注着“蓝调西餐厅”的位置,是母亲生前托人打听的。
林晚星把地图折好,重新塞进词典里,抬头望向远处那盏亮着“BLUE TONE”招牌的灯,脚步慢慢坚定起来。
活下去,不仅要活下去,还要做点什么。
她想起北平街头那些举着“停止内战,一致抗日”的学生,想起母亲临终前眼里的不甘,攥紧了拳头,朝着那盏灯的方向走去。
晚风卷着租界里的爵士乐声飘过来,和远处隐约的枪声混在一起,像一曲荒诞的夜曲,而她的沪上之路,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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