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凝胶包裹住凌溯的身体，如同浸入一片没有温度的海洋。
他闭上眼，隔绝了外界单调的白光和仪器运作的嗡鸣。
这里是“回溯之茧”，是他工作的场所，也是他的战场。
作为一名记忆潜行者，他的任务就是进入这些凝胶中承载的大脑数据——也就是死者的记忆备份，从中寻找被现实世界忽略的真相。
“数据流稳定，神经连接同步率百分之九十八。
凌溯，准备进入最后三分十七秒。”
耳机里传来搭档陈珂冷静而略带一丝不耐的声音。
凌溯没有回答，只是用一个深呼吸作为回应。
意识开始抽离，感官被剥夺，随即又被猛地重塑。
眼前一黑，然后是剧烈的晃动。
他“成为”了顾远山，记忆科技的巨擘。
此刻，他正坐在自己位于城市之巅的办公室里。
窗外是流光溢彩的摩天楼群，脚下是如星河般璀璨的城市夜景。
但“他”无心欣赏。
一种源于心脏的、剧烈的恐慌感攫住了他，混杂着浓郁的铁观音茶香和空气净化器排出的臭氧味道。
这是顾远山的死亡瞬间。
凌溯的意识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，寄生在顾远山的感官之上，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。
他能感受到顾远山手心冰冷的汗，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。
桌上，一台造型古朴的留声机正播放着德彪西的《月光》，但音乐在此刻显得诡异而扭曲。
顾远山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一只茶杯。
那是一只冰裂纹青瓷杯，裂纹在灯光下呈现出蛛网般的细密美感。
杯中的茶水还在微微晃动，倒映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顾远山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。
他在恐惧什么？
凌溯努力将视角扩展到极致，试图看清房间里是否还有其他人。
没有。
记忆的视角被牢牢锁定在顾远山的主观视野里。
这是记忆提取的局限性——你只能看到“主人”看到的。
突然，顾远山猛地站起，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向后踉跄。
凌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，眼前的世界倾斜了。
那只冰裂纹茶杯从桌上滑落，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。
“啪！”
清脆的碎裂声，在《月光》的背景音中格外刺耳。
凌溯的“目光”捕捉到了那西分五裂的青瓷碎片，以及飞溅而出的茶水。
紧接着，是窒息感。
巨大的痛苦扼住了顾远山的喉咙，世界迅速褪色，最终归于一片永恒的黑暗。
连接断开。
凌溯猛地睁开眼，凝胶正缓缓从他身上退去。
“回溯之茧”的舱盖嘶嘶地打开，刺眼的白光让他眯起了眼。
陈珂站在一旁，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警探制服，环抱双臂，眉宇间写满了催促。
“凌先生，又在你的‘深海’里捞到了什么宝贝？”
她的语气里带着惯常的讥讽。
作为市警局的王牌刑警，她始终对凌溯这种依赖科技的“非正统”探案方式抱有偏见。
“不是宝贝，是碎片。”
凌溯坐起身，接过助手递来的毛巾擦拭着脸上的凝胶残留物，“顾远山的最后三分十七秒。
官方报告是急性心脏病突发，对吗？”
“没错，”陈珂点头，“法医鉴定，没有任何他杀迹象。
现场门窗紧锁，不存在第二人进入的可能。
一代传奇，就这么窝囊地死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。”
凌溯摇了摇头，他赤脚走下平台，来到一块巨大的全息屏幕前。
他调出顾远山办公室的现场照片，照片里的场景整洁而完美，一如顾远山生前给人的印象。
“不对。”
凌溯的声音很轻，却异常笃定，“现场少了一样东西。”
陈珂挑了挑眉：“什么？”
“一只碎了的茶杯。”
凌溯指向照片中光洁如镜的地面，“在他心脏病发作的瞬间，他打碎了一只冰裂纹的青瓷茶杯。
碎片和茶水应该就在这个位置。
但现场照片里没有，警方的证物清单里也没有。”
陈珂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。
她放大照片，仔细检视着凌溯所指的区域，那里的高级地毯干净得一尘不染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意思是，在顾远山死后，有人进入了现场，清理了那些碎片。”
凌溯转过身，目光锐利如刀，“一个不存在的‘第二人’。
这不是心脏病突发，陈警官。
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。”
房间里陷入了沉默。
窗外，这座建立在数据与科技之上的城市依旧繁华，但一层看不见的阴影，己然悄悄笼罩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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