腐木的气味和泥土的腥气,像两根冰冷的针,刺入沈惊鸿的神经。
她猛地睁开眼。
黑暗,纯粹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。
她被活埋了。
作为法医,她知道这种绝望。
但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所有恐惧。
她强迫自己冷静,用指尖在狭小的棺材内摸索。
终于,在头顶正上方,她触到了一丝松动——一道因榫卯结构不严而留下的缝隙。
希望!
她用双脚抵住棺底,双臂奋力向上推!
“嘎——吱——”木板发出呻吟,纹丝不动。
她没有放弃,用肩膀和后背交替撞击,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肺部的空气快要耗尽时,头顶的木板终于“咔嚓”一声,裂开一道口子!
微弱的冷空气涌入,沈惊鸿贪婪地深吸一口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从那道裂口处,一点一点地向上挤,终于将头冲破了泥土的束缚!
灰蒙蒙的天空,几颗稀疏的星辰。
她活下来了。
她挣扎着爬出泥坑,打量着西周。
乱葬岗,月光惨白,野狗呜咽。
她低头看自己,一身洗得发白的孝服,一双纤细白皙、毫无薄茧的手。
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,如同破碎的潮水,汹涌冲入脑海。
“……爹爹,女儿不嫁!
那靖王萧绝,笑里藏刀,绝非良人!”
“……来人!
沈氏惊鸿,与人私通,秽乱宫闱,证据确凿!
赐毒酒一杯,择日下葬!”
“……我没有!
是萧绝陷害我!”
剧烈的头痛让她扶住树干干呕。
她明白了。
她穿越了,成了定国公府那个被构陷、被赐死活埋的三小姐沈惊鸿。
好一招一石二鸟!
先毁她名节,再借此为由,扳倒她手握兵权的沈家。
沈惊鸿的眼中,最后一点属于现代法医的迷茫褪去,取而代之的,是西伯利亚寒流般的冰冷和锐利。
她缓缓首起身,抹去脸上的泥水,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。
“萧绝……靖王……”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,仿佛在品尝一道美味的菜肴。
“很好。”
“我沈惊鸿从地狱爬回来了,这一次,我送你……下地狱。”
就在这时,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伴随着压抑的哭腔。
“小姐!
小姐!
你在哪儿啊!”
一个瘦削的少年提着灯笼跌撞而来,看到站在坟坑边的沈惊鸿时,整个人都僵住了,灯笼摔在地上,瞪大眼睛,像是见了鬼。
“小……小姐?”
沈惊鸿转过身,目光落在他身上。
阿九,那个说要永远保护她的侍卫。
阿九看着这个从坟里爬出来、浑身泥泞却眼神骇人的“小姐”,恐惧和狂喜交织,让他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眼泪决堤而下。
他一边磕头,一边语无伦次:“小姐!
你没死!
属下该死!
属下来晚了!”
沈惊鸿看着他,没有说话。
她只是静静地看着,看着这个少年在激动与愧疚中,下意识地抬起左手,用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小臂上一道狰狞的旧伤疤。
月光下,那道疤痕,像一条沉睡的蜈蚣。
沈惊鸿的心,被这细微的动作轻轻刺了一下。
她收回目光,声音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“阿九。”
“属下在!”
少年猛地抬头,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。
“站起来。”
沈惊鸿看着他,“哭,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”
“从今天起,我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沈惊鸿了。”
“我的仇,需要你的剑。
我的路,需要你的命。
你,敢不敢跟?”
阿九愣住了,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姐。
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柔弱和天真,只剩下淬了冰的刀锋。
但他没有丝毫犹豫,再次重重叩首,额头撞在坚硬的泥土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“属下万死不辞!”
荒凉的乱葬岗上,一个从坟墓中爬出的少女,一个忠诚不二的侍卫,立下了血色的盟约。
复仇的序幕,就此拉开。
半个时辰后,当阿九搀扶着虚弱的沈惊鸿消失在夜色中,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黑漆马车,缓缓停在了乱葬岗的入口。
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,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走了下来。
他面色略显苍白,但一双眸子却深邃如夜空,仿佛能洞悉一切。
正是七皇子,萧弈。
他本是奉命暗中调查靖王萧绝的夜间动向,却意外在此处停驻。
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被挖开的坟坑上,眉头微蹙。
“殿下,是乱葬岗,许是野狗刨的。”
随行的侍卫低声道。
萧弈没有说话,他缓步走到坑边,蹲下身,捻起一点泥土。
泥土湿润,带着新鲜的翻动痕迹,绝不是野狗所为。
他又看了看棺材的裂口,那裂口的角度和力度,充满了巧劲和绝望的挣扎。
这不是简单的盗墓。
他的目光扫过周围,最终停留在沈惊鸿和阿九消失的方向,若有所思。
“沈家三小姐,今日下葬。”
他轻声自语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,“被活埋,还能自己爬出来……有意思。”
他站起身,理了理衣袖,重新登上马车。
“回府。”
马车缓缓驶离,消失在夜幕中。
萧弈靠在软垫上,闭上眼,脑海中浮现出那独特的裂口痕迹。
一个本该死去的棋子,自己回到了棋盘上。
这盘棋,越来越有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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