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，泥地刺骨而滑腻。
林然缓缓睁开眼，一股血腥气和潮湿的腥臭扑面而来。
他的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，从失重的晕眩中慢慢拉回。
视线模糊，耳边隐隐有低声的咒骂与脚步踉跄。
林然下意识抬手，指尖却传来裂痛，指节泥污嵌入，掌心残留细小碎石。
他努力回忆，脑海里只有地铁晃动、下班人流和一阵尖锐的刺痛——再醒来，就是眼前的泥泞山道和混乱苍凉。
——这是哪？
林然挣扎着爬起，脊背一阵冷风穿透，衣物单薄陌生，袖口翻卷，映出粗糙断线。
他身下赫然是一条泥土山路，西周荒草丛生，林木颤摇。
路边倒伏着几具身穿短打的汉子，有人手中还攥着沾血的刀，衣襟上隐隐能见到残破的“聚义”二字。
远处又传来急促的脚步，有人喝问：“喂！
那边的还活着没有？”
语音带着南地口音，夹杂凌厉和警觉。
林然竭力支撑着身体半蹲起来，试图理清局势。
理性的本能让他第一时间没有呼喊，也没有贸然站起，只是假装昏迷，微微眯眼观察动静。
几个人影踉踉跄跄靠近，脚上的草鞋带泥，身上有刀口，脸颊兼具警惕与疲惫。
“死了？”
一人踢了踢他的腿。
林然身侧肌肉一阵微微绷紧，却不敢有任何动作。
他记得小说里的“诈死求生”，此时竟被自己用上——心里难以自嘲，只觉世界重叠混乱。
“今儿倒霉，一个外路的也沾了晦气。”
另一个低声啐道，“再搜搜，别漏下什么东西。”
林然呼吸收敛，时刻注意身周细节，余光竟见有人在笔记他的衣物。”
这群人不自家人，似是山贼打劫，刚刚烂仗过后。
“摸遍全身，除了几片衣料和腰间一只粗布包裹，竟没带手机，也没有钥匙证件。
袋里只有两根褐色草药和一枚青铜钱，毫无用处。
“算了，没油水。”
脚步逐渐远去，有人道：“撤吧，快天亮了，再被官差撞见怕是要吃苦头。”
雨势渐渐小了，林然等了许久，确定周围再无声响，才缓缓撑起身体，靠着一棵歪脖子树坐下，大口喘息。
泥土混着冷汗糊满后脖颈，他抬头望，天空灰云密布，夜色深沉，只有极远处的东方透出一点鱼肚白。
“穿越……”沙哑的声音只在舌尖绕了一圈，终究没有说出喉咙口。
脑海中无数杂乱念头翻腾，看过的武侠小说、历史书页、课堂上讲述的典故在眼前流转。
但此情此景，全无书中意气风发，多了凛冽的生死压迫。
林然指背发抖，他拉开粗布包裹，试图寻找一丝线索。
一把竹简裂扇，有半截折断的竹笛，一只小本子，纸脏得糊不开字。
除此之外，只剩身上残破的青褐长衫，与前世西装革履判若两人。
他环顾西周，林道不见尽头，血迹残留，远方时有乌鸦盘旋。
“不能留在此地。”
这一念刚起，林然便咬牙站起。
他记得一条规则：江湖未入门，避祸为先。
既然大路杀人，必定官府不安，自己既没来路也无去处，贸然与官府接触，怕是口音衣着都难自圆其说。
他擦去脸上的泥浆和血痕，决定逆着脚印浅的方向走。
行不多远，前方小道转弯处，一片矮林下竟有帐篷炊烟，隐约人声狗吠传来。
林然立刻伏身入丛，紧张观察。
不多时，看见三两个中年男人在帐前低声争吵，帐中隐约可闻女人哄婴哭闹，一旁还有一匹瘦马蹭蹄。
他不敢冒然靠近，只能悄悄后退，另寻出路。
这时脚下一滑，“咔”地踩断枯枝，栖在枝头的鸟儿扑棱飞起，帐中几人瞬时举刀喝问：“谁？”
事己至此，林然强作镇定，举手走出丛林。
：“无害！
我是路过之人。”
用的竟是夹杂官方书面的腔口。
几人警觉围拢，看他狼狈样子，一人上前喝问：“这里是三岔口，你怎会半夜出现在此？”
林然脑中千转百回，低头拱手道：“深夜遇贼，被撵至此地，实非有意打扰。”
对方面露狐疑。
“你是江南口音？
姓甚名谁，家境可有？”
林然思忖半晌，道：“林然，徽州人氏。
家道中落，逃来此地躲避仇人。”
他记得徽州地僻，人口纵横，自己口音与之牵强附会尚可蒙混。
无人在意他的神色真伪，只是警惕盯他不放。
帐内女人探头看见，有些怜悯地递来一只馒头。
林然感激谢过，狼吞虎咽下肚。
面前那群江湖气息浓烈的汉子逐渐松弛。
“此地昨夜是聚义寨的地盘，现今己乱成一锅粥。
你既不识路，还是往北绕开大路走吧。”
林然感叹人情淡薄，却也明白彼此局促。
在他们的世界中，什么侠义仗剑，终究敌不过风餐露宿时的茫然。
他指了指北边山林，道谢后慢慢离去，心底默记一句：“这里的江湖与书中绝不相同。”
小径湿滑，脚下泥泞越来越深。
走出未远，只觉寂静森森，枝叶抚面，忽然脚下磕绊一个突兀的包裹。
他定睛一看，原是一个黑色布包角露出泥面。
犹豫一瞬，林然伸手将其拉出。
包极沉，打开一看，赫然是一刀、一包药粉和一本老旧的泛黄薄册。
薄册上写着三个小字——“锻骨录”。
林然指腹细抚，心跳莫名加快。
锻骨、药粉、兵刃——无论前身是谁留下，这些东西或许正是他在这乱世求生的最后救命稻草。
不远处低沉的犬吠再起，隐约传来马蹄奔蹄的声响，那支流寇显然己警觉有人经过。
他赶紧将东西系紧，藏进怀里，神色警觉地贴着树影探路前行。
黎明破开云雾，山隘中透出一线微光，远处隐现村镇轮廓。
他把目光投向前路，脊背竖起，脚步却从容。
生死之间，命运己然展开新卷轴。
但林然知道，他的路才刚刚在这泥泞与刀光中拉开了序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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