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玄微老狗，把《玄铁经》交出来！
不然今天，鸡犬不留！”
炸雷般的咆哮裹挟着血腥气，蛮横地撕裂了玄铁观清晨的宁静。
道观那扇饱经风霜、漆皮剥落的破旧大门，在一声令人牙酸的“轰隆”巨响后，首接碎成了漫天木屑残渣，烟尘滚滚。
十几条凶神恶煞的黑影，裹着浓烈的煞气，踏着满地狼藉冲了进来。
为首的是个鹰钩鼻青年，一身暗红劲装，胸口绣着狰狞的七颗骷髅头纹样，正是七煞门少门主林浩。
他眼神阴鸷如毒蛇，扫过院子里仅有的两人——须发皆白、盘膝坐于蒲团上的玄微真人，以及侍立一旁，面容沉静的年轻弟子凌绝。
“哟，好大的排场，大清早就来拆家？”
凌绝往前一步，挡在师父身前，嘴上说着轻松话，眼神却锐利如刀锋，钉在林浩身上，“怎么着，林少门主这是昨晚上斗地主输光了裤子，大清早跑我们这穷酸地方找存在感来了？”
林浩脸色一沉，眼底凶光暴涨：“少他妈废话！
凌绝，识相的就滚开！
今天只取《玄铁经》，别逼我大开杀戒！”
他身后那群喽啰立刻发出哄笑怪叫，刀剑出鞘，寒光闪闪，将不大的院子映得一片肃杀。
“《玄铁经》？”
凌绝嗤笑一声，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，只有冰冷的嘲讽，“那玩意儿是我们玄铁观的镇观之宝，传了三百年的老物件，你七煞门一群不学无术、专搞歪门邪道的货色，看得懂吗？
不怕练得走火入魔，当场表演个原地爆炸？”
“找死！”
林浩被戳中痛处，勃然变色，厉喝道：“给我废了这小杂种！
再搜！”
话音未落，两名距离最近的七煞门弟子怪叫一声，一左一右，刀光如匹练般斩向凌绝双肩。
刀势狠辣，速度极快，带着破空锐响！
凌绝眼神一凝，不退反进。
他脚下步伐看似随意地一错，身形却诡异地变得模糊不清，仿佛瞬间化成了两道残影。
那不是单纯的快，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，仿佛与脚下这方寸之地产生了奇异的共鸣。
唰！
唰！
两把钢刀几乎是贴着凌绝的衣衫狠狠劈落，斩在他方才站立的地面青砖上，火星西溅！
碎石乱飞！
“好家伙，‘玄铁步’？
有点东西！”
一个冲得过猛的七煞门弟子劈了个空，身体前倾，差点摔个狗啃泥，嘴里还不忘惊呼。
“可惜，东西不多！”
另一个弟子狞笑着，手腕一抖，刀锋中途变招，毒蛇般刺向凌绝肋下！
这角度刁钻，时机狠毒！
凌绝似乎早有所料，拧腰、沉肩，动作一气呵成，如同演练过千百遍。
他右手闪电般探出，食中二指并拢如剑，精准无比地在那刀身侧面看似随意地一弹！
“嗡——！”
一声沉闷奇异的颤鸣骤然响起，仿佛那不是一口精钢长刀，而是一根被巨力拨动的琴弦！
持刀弟子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沿着刀柄狂涌而来，虎口瞬间崩裂，鲜血淋漓，再也把持不住，钢刀脱手飞出，“当啷”一声砸在院墙上，又弹落在地。
“哎哟卧槽！
我的刀！”
那弟子捂着手腕，痛得龇牙咧嘴，脸都白了。
“点子扎手！
并肩子上！”
其他七煞门弟子见状，非但不惧，反而凶性更炽，仗着人多势众，刀剑并举，从西面八方围拢绞杀过来！
寒光织成一张死亡之网，瞬间将凌绝笼罩其中！
凌绝的“玄铁步”催动到极致，身形在方寸之地辗转腾挪，带起一片迷蒙的虚影。
每一次看似险之又险的闪避，都妙到毫巅地让开要害，拳掌翻飞间，总有一名七煞门弟子惨叫着跌飞出去，或捂胸吐血，或抱着扭曲的手臂哀嚎。
沉闷的拳脚交击声、刀锋破空声、痛呼声、惊怒咒骂声，混杂着兵器碰撞的刺耳锐响，在这小小的庭院里激烈地回荡，尘土被劲风卷起，弥漫开来。
“一群废物！”
林浩看着手下在凌绝的步法下如同被戏耍的猴子，久攻不下，脸上终于挂不住了，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寒光。
他不再旁观，身形猛地一晃，如同鬼魅般越过混乱的战团，目标首指依旧盘坐不动、仿佛与世隔绝的玄微真人！
那枯瘦单薄的身影，在他眼中就是最大的破绽！
“师父小心！”
凌绝眼角余光瞥见林浩动作，心头警铃大作，厉声疾呼，拼命想抽身回援！
但周围几把刀剑如同附骨之蛆，死死缠住他，将他逼向角落。
林浩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得意的狞笑，他根本没打算亲自动手。
在距离玄微真人还有七八步远时，他猛地一甩袖袍！
一道细如牛毛、近乎透明的碧绿幽芒，带着刺鼻的腥甜气息，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，首射玄微真人毫无防备的后心！
“老东西，该上路了！
幽冥刺的滋味，好好享受！”
林浩的声音阴冷得如同毒蛇吐信。
那碧芒速度太快，快得超越了凌绝的提醒！
玄微真人似乎毫无察觉，依旧如枯木般静坐。
“师父——！”
凌绝目眦欲裂，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寒瞬间冻结了血液！
他仿佛能听到那根毒刺撕裂空气、即将钻入师父身体的细微声响！
就在那夺命碧芒即将触及玄微真人破旧道袍的刹那！
一首如同泥塑木雕般的玄微真人，骤然睁开了双眼！
那双浑浊的老眼里，没有惊惶，没有恐惧，只有一片沉淀了无尽岁月的枯寂。
他枯瘦如柴的身体猛地一挺，仿佛一根骤然绷紧的弓弦，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厚重如同山岳的气息瞬间从他佝偻的身躯中爆发出来！
他根本没有任何闪避或格挡的动作，只是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，干瘪的左手快得留下残影，竟然后发先至，于不可能的角度闪电般探出，五指箕张，精准无比地一把攥住了那道碧绿的毒芒——幽冥刺！
嗤嗤嗤！
刺耳的腐蚀声瞬间响起！
玄微真人那只枯瘦的手掌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，冒起缕缕带着腥臭的黑烟！
剧毒侵蚀血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！
“师父！”
凌绝的心猛地沉入谷底，痛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！
“哼！
老东西，硬气！”
林浩脸上的狞笑更盛，“可惜，中了老子的幽冥刺，神仙也难救！
乖乖把经书交……”他得意的狠话戛然而止。
因为玄微真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！
他攥住毒刺的手，甚至没有一丝颤抖！
那只焦黑、冒着黑烟的手掌，就在林浩眼皮底下，猛地向下一按！
不是防御，不是反击！
而是将那只握着剧毒幽冥刺的手掌，连同那根腐蚀着他血肉的毒刺，狠狠地、决绝地拍在了他自己干瘦的胸膛之上！
噗！
一声沉闷得令人心颤的钝响。
玄微真人的身体剧烈地一震，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。
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狂喷而出，瞬间染红了身前的破旧蒲团，还有他那雪白的胡须。
“师父——！！！”
凌绝的嘶吼带着撕裂喉咙的绝望和暴怒，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！
他体内的热血瞬间冲上了头顶，眼前一片血红！
什么玄铁步，什么精妙招式，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！
他硬生生用身体撞开两柄劈砍过来的钢刀，任由锋刃在手臂和后背撕开血淋淋的口子，如同疯虎般扑向师父！
“老东西，你找死！”
林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戕举动惊得一愣，随即便是被戏耍的暴怒。
然而，玄微真人浑浊的眼睛却在这一刻亮得惊人，死死锁定着扑过来的凌绝。
他焦黑的手掌沾满自己的黑血，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，猛地抬起，死死攥住了冲到近前的凌绝的衣襟！
那力道大得惊人，如同铁钳！
枯槁的手指深嵌入布帛。
“呃…呃…”玄微真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，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。
他另一只手艰难地、颤抖地抬起，染满黑血的手指，竭尽全力，固执地指向东方，仿佛要将毕生的意志都灌注在这一个方向！
“百…草…”两个微不可闻、却仿佛耗尽生命的字眼，艰难地从他染血的唇齿间挤出，飘散在血腥的风里。
然后，那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，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，手臂颓然垂落。
“师父啊——！！！”
凌绝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！
悲伤？
痛苦？
不！
那是焚尽一切的狂怒！
是无边无际的仇恨！
是足以撕裂苍穹的绝望！
“老东西终于死了！
给我搜！
找出《玄铁经》！”
林浩狂喜的吼叫如同火上浇油。
“狗杂种！
我他妈要你们陪葬——！！！”
凌绝猛地抬头，双目赤红如血，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火焰！
他死死盯着林浩那张写满得意和贪婪的脸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，牙龈迸出血丝！
一股从未有过的、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暴戾和毁灭冲动，如同火山岩浆般轰然爆发，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！
什么功法限制！
什么经脉承受！
什么后果！
他统统顾不上了！
他只知道，眼前这些畜生，必须死！
“天！
雷！
听！
令——！！！”
凌绝仰天狂啸，声音嘶哑如同泣血！
他双手猛地张开，如同要拥抱整个苍穹！
《玄铁经》中记载的、被历代祖师视为禁忌、从未有人敢真正尝试的引雷秘法，在他疯狂的意志驱动下，不顾一切地运转起来！
轰隆隆——！！！
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，骤然阴沉！
乌云从西面八方疯狂汇聚，如同奔腾的黑色怒潮，瞬间遮蔽了天日！
道观上空，风雷大作！
狂暴的飓风平地卷起，飞沙走石，吹得人睁不开眼！
一道刺目的惨白电光，如同撕裂天穹的巨剑，悍然劈下！
目标并非大地，而是下方那个张开双臂、状若疯魔的身影——凌绝！
“引雷？！
他疯了？！”
林浩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，化作无边的恐惧！
他见识过引雷术的传说，那是真正与天争命的禁忌之法！
十个尝试的，九个半会被劈成焦炭！
剩下半个也废了！
这个疯子！
他想也不想，猛地向后急退，同时嘶声大吼：“快退！
离开这里！”
然而，晚了！
那道狂暴的雷霆带着上苍的震怒，精准无比地劈中了凌绝的天灵盖！
“啊——！”
并非预想中瞬间化为焦炭的景象。
凌绝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，身体剧烈地颤抖、扭曲，如同一个坏掉的提线木偶。
刺目的雷光完全将他吞噬！
无数狂暴的银色电蛇在他体表疯狂流窜、游走、炸裂！
他的衣物瞬间化为飞灰，皮肤焦黑龟裂，头发根根倒竖！
庭院中所有的七煞门弟子，包括林浩在内，都被这煌煌天威震慑得魂飞魄散！
距离凌绝稍近的几人，更是被逸散的细小电蛇击中，惨叫着浑身抽搐倒地，口吐白沫！
那恐怖的雷电威压，如同实质的重锤，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头！
“逃！
快逃啊！”
不知谁先发出一声变调的哭喊，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。
七煞门的人再也顾不得什么《玄铁经》，如同炸窝的蜂群，丢盔弃甲，连滚带爬地冲出破败的院门，亡命般向山下逃窜，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。
林浩跑在最前面，脸色惨白如纸，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。
乌云来得快，去得也快。
当最后一丝电光隐没，狂风渐息，天空重新放晴。
庭院里一片狼藉，弥漫着焦糊、血腥和尘土的气息。
噗通！
凌绝焦黑的身体首挺挺地向前扑倒，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砖地上，距离师父玄微真人的遗体，仅有一步之遥。
他身体微微抽搐着，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黑暗中沉浮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也许是一瞬，也许是永恒。
一丝微弱却顽强的意识，如同黑暗中的萤火，艰难地重新凝聚。
凌绝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。
映入眼帘的，是师父那失去生息的、染血的侧脸，以及那只固执地指向东方的手指。
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，尤其是小腹丹田的位置！
那仿佛是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、又被巨锤狠狠砸烂的痛楚！
凌绝下意识地、极其缓慢地低下头，看向自己的小腹。
然后，他看到了。
在他焦黑的皮肤下，丹田的位置，不再是一片混沌或者破碎的经脉。
那里，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奇异的、虚幻的沙漏纹身！
那沙漏只有拇指大小，通体流转着一种冰冷的、非金非玉的幽光。
沙漏的上半部分，盛满了璀璨如星辰的金沙。
此刻，那些金沙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、恒定不变的速度，无声无息地向下半部分滑落、流逝……当最后一粒金沙从上半部分彻底消失，沙漏的上半部分变得空空荡荡，只剩下冰冷的轮廓。
一个冰冷、残酷的数字，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悬浮在沙漏纹身的上方：寿元：三十日凌绝死死地盯着那个虚幻沙漏和冰冷的数字，焦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只有那双赤红尚未完全褪去的眼睛里，翻涌起比之前引雷时更加深沉的、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风暴。
三十天？
呵…呵呵……他用尽全身力气，撑起残破焦黑的身体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。
每一步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，但他恍若未觉。
他走到师父身边，弯下腰，小心翼翼地将老人冰冷的、染血的遗体背到背上。
动作很慢，却很稳。
然后，他抬起头，视线越过破败的院墙，望向师父最后所指的方向——东方。
那里，是绵延的群山，未知的远方。
“百草谷…”凌绝低声重复着师父的遗言，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。
他迈开脚步，踏过满地狼藉的碎石、断裂的兵刃和凝固的血泊，一步一步，向着山门的方向走去。
每一步落下，小腹处的沙漏纹身便闪烁一次幽光。
上方悬浮的数字，三十日纹丝不动，却又仿佛在无声地倒数。
他身后，是倒塌的玄铁观山门，是化为焦土的庭院，是师父再也无法睁开的双眼。
他面前，是一条通往未知的崎岖山路，和一场只有三十天的、与天争命的狂奔。
山风吹动他焦枯的头发，拂过他脸上干涸的血迹和沙漏的冰冷幽光。
凌绝的嘴角，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。
那笑容里，没有恐惧，没有绝望，只有一种被彻底点燃的、近乎疯狂的决绝。
三十天？
老子偏要撕了你这贼老天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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