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十一点五十分，“星汇天地”顶层彻底沉入死寂。
白日里裹挟着人声、音乐与脚步声的喧嚣被抽离得干干净净，只剩安全通道那点幽绿的光，像根快燃尽的磷火贴在墙角，几家店铺亮着的LED灯牌悬在半空，冷得像没闭上的眼睛，一眨不眨地盯着空旷的中庭。
林晚指尖悬在键盘上顿了顿，揉了揉发涩的眼——眼球转动时，能清晰感觉到眼白蹭过干涩的眼睑。
她把视线从电脑屏幕挪开，那版海报设计稿己经被甲方打回三次，此刻还停留在“最终修改版”的命名页。
开放式咖啡厅里只剩她一个人，桌上堆着三个空咖啡杯，杯壁凝着的水珠洇湿了几张草图，把她圈成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孤岛。
终于点下发送键，邮件带着加载条缓缓钻进客户邮箱，林晚长舒一口气，疲惫顺着脊椎往下滑，连带着肩膀都垮了半截。
她习惯性摸向口袋里的手机，屏幕亮起时，时间刚跳过零点，可信号栏里却是一片空白——连一格微弱的“E”都没有。
“没信号？”
她低声咕哝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边缘。
这种定位高端的商场，就算深夜闭店，信号也该像中央空调的冷风一样，悄无声息地填满清旷的空间，不该是这样彻底的死寂。
话音刚落，头顶的霓虹广告牌突然亮了。
不是电压不稳的忽明忽暗，是近乎癫狂的频闪——红、蓝、紫三种高饱和色轮番炸开来，每秒数次的明暗交替，把整个中庭照得忽明忽暗，那些原本熟悉的店铺招牌在光影里扭曲，像一场没人指挥的电子狂欢，安静得让人发慌。
林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，指尖瞬间冰凉。
她猛地站起身，木质椅脚在光滑的地砖上刮出“刺啦”一声，尖细的响动在绝对的安静里被放大，像根针狠狠扎进耳朵。
不安像潮水似的漫上来，她没再犹豫，飞快地合上电脑塞进双肩包，拉链拉动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刺耳。
熟悉的路径被频闪的灯光割得支离破碎，原本走惯的转角变得陌生，连地砖拼接的纹路都像是换了模样。
她攥紧背包带快步往前走，目标是记忆里通往电梯间的方向——可脚步刚迈到中庭中央，就硬生生顿住了。
前方本该是玻璃大门，门后该有下行的扶梯，此刻却凭空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墙，光洁得像块没有边际的镜子，镜面亮得发冷，把她惊愕的脸原封不动地映出来，连她蹙起的眉头、微微张开的嘴，都清晰得有些刺眼。
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，镜子里的场景和现实差了点细节——她身后那家“茶言观色”的招牌，在镜中倒过来变成了“觀色言茶”，字体歪斜着，像是被人硬生生掰过。
林晚用力掐了下掌心，借着刺痛强迫自己冷静。
她沿着镜墙往前走，脚步放得很轻，指尖偶尔蹭过镜面，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骨髓里钻。
这面墙像是没有尽头，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走，镜面都稳稳地挡在前方，把她困在这片被频闪灯光笼罩的空间里。
她试着用指节敲了敲镜面，沉闷的“咚咚”声传回来，混着霓虹灯闪烁时发出的、细如蚊蚋的电流声，再没别的回应。
“有人吗？”
她提高声音喊了一句，声音刚出口就被空旷的中庭吞掉，只余下一点微弱的回音，慢悠悠地飘回来。
恐慌开始像藤蔓似的缠上心脏，越收越紧——她想起之前听同事说过的商场怪谈，说深夜闭店后会听到没人的店铺里传来试衣间拉帘的声音，可下一秒又用力摇头把念头甩出去。
她是林晚，做设计时最信逻辑和比例，眼下必须找到合理的解释：是物业的恶作剧？
还是某种设备故障引发的视觉错觉？
她又往前凑了凑，鼻尖几乎要碰到镜面，试图看清镜中更多细节。
就在这时，视线落在了镜中远处的拐角——地面上好像掉了个东西，小小的一团，在频闪的光影里闪了下。
她猛地转头看向现实里的拐角，那里空空如也，只有地砖泛着冷光。
一个荒谬又心悸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：这两个空间，根本不是完全同步的。
她死死盯着镜中那个模糊的物件，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可下一秒，镜面突然变了——原本坚硬冰凉的表面，泛起了一层水波似的涟漪，一圈圈往外荡开，连带着她映在镜中的脸都跟着扭曲。
一股微弱却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镜中传出来，像有无数只冰冷的手，隔着镜面抓住了她的手腕，要把她往那片晃动的光影里拽。
林晚下意识往后退，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砖上，怎么也挪不动。
镜中的倒影扭曲得更厉害了，她看着自己的脸在涟漪里变形，嘴角慢慢往上扬，扯出一个陌生的弧度——那不是她的表情，是种带着诡异笑意的、不属于她的神态。
吸力骤然增强的瞬间，她失去了平衡，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。
指尖最先触碰到镜面，冰凉的触感里裹着水的湿滑，下一秒，天旋地转。
她像是被扔进了湍急的水流里，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，眼前的霓虹、镜面、咖啡厅的轮廓，全都揉成了一团模糊的光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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