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清晨，江城的雨势渐歇，天空被一层灰蒙蒙的云霭罩着，透着股压抑的沉闷。
陈默换上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夹克，将林慧昨夜送来的资料粗略的看了一遍。
资料里是江哲的基本信息：毕业于本地一所美术学院，性格孤僻，没什么深交的朋友，除了画画几乎没有别的社交，唯一的亲人是他的哥哥江涛——也就是林慧的丈夫，半年前因一场车祸去世，这或许也是江哲近期情绪低落的原因之一。
“江涛……车祸……”陈默指尖在“车祸”两个字上顿了顿，随手将资料塞进背包，拿起车钥匙出了门。
老城区的艺术区是在一条蜿蜒的巷弄深处，是由几排废弃的纺织厂仓库改造而成。
斑驳的红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，生锈的铁门敞开着，里面散落着风格各异的工作室，有的门口堆着画框，有的挂着前卫的装置艺术品，空气中飘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。
林慧己经等在江哲的画室门口，脸色比昨天更显憔悴，眼皮却仿佛戴上了如墨镜般的黑眼圈，显然是一夜未眠。
“陈侦探。”
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，声音有些沙哑。
陈默点头，接过她递来的另一把备用钥匙——昨天的那把被他特意留在了事务所，办案时，他习惯让现场保持“未被外来钥匙触碰”的原始状态，哪怕只是心理作用。
画室的门是厚重的实木门，锁芯有些老旧，钥匙插进去转了两圈才“咔哒”一声弹开。
推开门的瞬间，一股混杂着颜料、灰尘和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画室比陈默想象的要大，约莫三十平米，光线昏暗，只有几扇高窗透进微弱的光线，空气中还残留着潮湿的水汽。
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几幅完成的画作，风格偏暗黑系，画的多是扭曲的人影和破碎的城市剪影，色调压抑，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。
房间中央立着一个巨大的画架，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防尘布，想必就是江哲那幅“能改变一切”的未完成之作。
“警察来的时候，这里就是这样吗？”
陈默一边问，一边戴上随身携带的白手套，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。
“嗯，”林慧站在门口，没敢往里走，似乎对这个空间有些敬畏，“除了他们拿走了几样东西做鉴定，其他都没动过。”
“拿走了什么？”
“好像是一支用过的画笔，还有一小撮颜料。”
陈默没再说话，开始仔细勘察现场。
画室的陈设很简单：除了中央的画架，靠墙放着几个颜料架，上面摆满了各种颜色的管状颜料和调色盘，旁边堆着一沓沓画纸。
角落里有一张行军床，铺着皱巴巴的被褥，看来江哲失踪前确实在这里“闭关”了很久。
他先是检查了那些完成的画作，指尖轻轻拂过画布边缘，没发现什么异常。
接着，他走到颜料架前，拿起几支颜料管看了看，大多是常用的品牌，只是有几支颜色很深的颜料管被挤得干干净净，管身皱巴巴的，像是被人用力攥过。
行军床旁边有一个旧书桌，上面放着一个笔记本、一支钢笔，还有一个空了的咖啡杯。
陈默拿起笔记本翻开，前面几页是些随手画的速写和调色笔记，但到了后半部分，字迹开始变得潦草混乱，甚至有几页被用力划得漆黑，只在纸页边缘隐约能看到“他们在看不能画下去那不是巧合”这样的字眼。
“他们？”
陈默盯着这两个字，眉头微蹙。
江哲口中的“他们”，和林慧说的“被盯上了”能对上，这说明他的恐惧并非空穴来风。
他把笔记本放回原处，目光落在了中央那个蒙着布的画架上。
深吸一口气，陈默伸手抓住防尘布的一角，缓缓掀开。
画布上的画面让他瞳孔微微一缩。
那确实是一幅未完成的画。
背景是江城的老城区街景，笔触凌厉，色调阴沉，和周围那些画作的风格一脉相承。
但奇怪的是，画面中央的位置，本该是街景的延续，却被一团扭曲的、暗红色的色块覆盖，色块边缘隐约能看出是几个人影，但线条杂乱，像是用刮刀粗暴地涂抹上去的，透着股强烈的烦躁和……恐惧。
更诡异的是，在那团暗红色色块的角落，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符号——像是一个倒过来的“Z”，旁边还画着三道歪歪扭扭的竖线。
陈默凑近了些，盯着那个符号看了半晌。
这符号不像任何己知的艺术标记，倒像是某种仓促间留下的暗号。
他首起身，目光扫过画布下方的地面。
忽然，他注意到画架底座旁边，有一小块不起眼的泥土痕迹。
画室的地面是水泥地，虽然有了灰尘，但整体还算干净，尤其是画架周围，显然是江哲经常活动的区域，不该有这种潮湿的泥土。
陈默蹲下身，用指尖轻轻蹭了蹭那泥土——质地黏软，带着点湿意，不像是陈年积灰，更像是不久前才留下的。
他顺着泥土痕迹往门口的方向看，隐约能看到一串极淡的脚印，像是有人穿着沾了泥的鞋子走进来过，只是被后来的人（或许是警察，或许是林慧）的脚印覆盖，变得模糊不清。
“警察有没有提到过这泥土？”
陈默抬头问门口的林慧。
林慧愣了一下，摇了摇头：“没……他们好像没注意这个，只检查了画和桌子上的东西。”
陈默站起身，视线再次回到那幅未完成的画。
他忽然意识到，那团暗红色的色块虽然杂乱，但仔细看，能发现底层似乎还覆盖着另一层颜色。
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型手电筒，打开，将光束聚焦在色块边缘的缝隙处。
光线穿透颜料的薄层，隐约能看到底层似乎是一片亮黄色——那是阳光的颜色。
一个画暗黑系作品的画家，会在关键位置先涂上一片阳光？
陈默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。
他又检查了画室的其他角落：铁皮柜里堆满了画具和旧画布，没什么异常；窗户是从里面锁死的，窗沿上积着灰，没有攀爬的痕迹；唯一的通风口很小，成年人根本钻不进去。
也就是说，昨晚林慧提到的“陌生人的痕迹”，目前只有那一小块泥土和模糊的脚印。
但这己经足够了。
一个锁好的画室，出现了不属于主人的泥土；一幅被刻意掩盖的底层画面；一个诡异的符号；加上失踪者“被盯上”的预警……这绝不是简单的失踪。
陈默走到门口，脱下手套，对还在紧张等待的林慧说：“画室里有外人来过的痕迹。
哦，对了，你丈夫江涛的车祸，具体是怎么回事？”
林慧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江涛，脸色一白：“就……就是普通的交通事故，雨夜，刹车失灵，撞在了护栏上……警察说是意外。”
“雨夜？”
陈默重复了一遍，和江哲失踪前的那场雨隐隐呼应，“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“半年前，也是这样一个阴雨天。”
林慧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陈侦探，这和江哲的失踪有关系吗？”
陈默没有回答，只是看着窗外那片尚未散去的阴霾。
江哲的失踪，江涛的车祸，那幅被掩盖的画，神秘的符号，还有那片突兀的泥土……这些看似孤立的碎片，似乎正在慢慢织成一张网，一张笼罩着江城的、看不见的网。
而他要做的，就是找到扯动这张网的那根线。
“带我去看看江涛车祸的现场。”
陈默拿起背包，语气不容置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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