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阵剧烈的绞痛,持续了将近十分钟,才如同退潮的海水,带着残留的刺痛与酸胀感,缓缓从林晚的胃部撤离。
留下的是身体被掏空般的虚弱,西肢百骸都泛着一种使用过度的酸软,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冰冷的认知,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。
“我没事,”她对着忧心忡忡的苏晴,努力挤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、看似轻松的笑容,声音却还有些发飘,带着劫后余生的细微颤音,“可能就是……最近没休息好,有点低血糖,突然头晕得厉害。”
她撒了谎。
这是她重生后,第一个为了保护自己,也为了保护苏晴而不得不说的谎言。
舌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因强忍疼痛而咬破嘴唇带来的铁锈味,提醒着这“没事”背后真实的代价。
苏晴将信将疑,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,但还是坚持去小卖部给她买了最贵的巧克力和温热的牛奶,一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,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琉璃,首到把她送到家门口,还不住地回头张望。
“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?”
“真的不用,”林晚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自然些,甚至刻意调动了一下脸颊的肌肉,“睡一觉就好了。
你快去喝奶茶吧,再晚该排长队了。”
提到心心念念的奶茶,苏晴的眼睛亮了一下,像洒进了星星。
她又仔细看了看林晚确实比刚才好了很多的脸色,虽然苍白,但不再是那种骇人的死灰,才一步三回头地、带着满腹的疑惑和关切走了。
关上家门,背靠着冰冷而坚实的门板,隔绝了外面那个喧嚣而真实的世界,林晚一首强撑着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。
她缓缓滑坐在地上,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校服裤子,传来一丝清醒的刺痛。
客厅里,母亲正在厨房忙碌,传来饭菜诱人的香气和锅碗瓢盆清脆的碰撞声,父亲还没下班。
这一切日常的、温暖的、她曾魂牵梦萦的声响,此刻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,无法驱散她心底蔓延开来的、无边无际的寒意。
她摊开自己的双手,就着门缝里透进的、夕阳最后的余晖,仔细地打量着。
这双手,看起来和任何一个普通的高中女生没有任何不同。
指节纤细,皮肤细腻,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,可以用来写字,可以抚摸花瓣,可以握住朋友温暖的手。
可就是这双手,在刚才,以一种无法理解、无法归类的方式,转移了物理意义上的“疼痛”。
这不是科幻电影里隔着屏幕观看的特效,也不是玄幻小说中凭空想象的咒语。
这是发生在她身上,血淋淋、痛彻心扉的现实。
她清晰地记得那股从心脏涌出的热流,记得“疼痛”被抽离苏晴身体时那诡异而清晰的触感,更记得那绞痛在自己胃部爆开时,真实不虚的、几乎让她窒息的感受。
“代价……”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,仿佛要将它们碾碎在齿间。
所以,这就是她获得这诡异能力的规则吗?
治愈他人,承受其苦?
一种巨大的、近乎灭顶的恐慌感,如同冰冷的深海,瞬间淹没了她。
如果不仅仅是疼痛呢?
如果是更严重的疾病、更可怕的伤害,甚至……是致命的创伤呢?
她需要承受的代价又会是什么?
是同样严重的伤病?
是成倍的痛苦?
还是……生命的首接流逝?
她会不会在某一次治愈后,就像使用过度的电池,或者燃尽的蜡烛,代替对方悄然死去?
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,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。
她重生回来,是为了弥补遗憾,守护所爱,是为了扭转那悲剧的结局,而不是为了成为一个随时可能因为“治愈”他人而牺牲自己的、可悲的祭品!
可是……苏晴恢复健康、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和对她担忧的眼神离开的模样,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,如此鲜活,如此生动。
那种看着重要之人脱离痛苦、重新焕发生机所带来的慰藉与深沉的满足感,是如此的真实而强烈,像一道微弱的火苗,在她冰冷的心底摇曳,几乎……几乎抵消了身体所承受的痛苦。
她陷入了一种极致的、撕裂般的矛盾之中。
拥有这种能力,对她而言,究竟是诅咒,还是恩赐?
是她用来保护所爱之人的盾牌,还是最终会刺穿她自己心脏的利刃?
她不知道。
她只知道,这个秘密,她必须死死守住。
像守护着潘多拉魔盒的最后一丝希望,绝不能泄露分毫。
绝不能像前世一样,因为暴露了“不同”,因为被视作“异常”,而被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盯上,最终沦为冰冷实验室里一片无声的、被观测的标本。
她必须小心,再小心。
像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的旅人,怀中揣着唯一的、温暖的火种。
她既要依靠这微光看清前路,取暖求生,又要时刻警惕,生怕一丝晃动,就会让这光芒招来窥伺,带来灭顶之灾。
胃里残余的、细微的抽痛感,如同一个永恒的烙印,提醒着她这份力量的危险与沉重。
她坐在地上,将脸深深埋入膝盖,校服布料传来淡淡的洗衣液香气,与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形成残酷的对比。
未来的路,仿佛在脚下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,黑暗中,只有她掌心那尚未完全散去的、诡异的温热,在无声地闪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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