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走过去，从时牧临手里接过纸巾，替他细致地擦去嘴角那一点点水痕。
“还有别的事情吗？
如果没有的……我先走了。”
宁栖迟将纸揉成团捏在手心，往后退一步，只想尽快出门。
别墅坐地铁到打工的地方需要半小时，地铁站离别墅还有十几分钟步行时间。
他每天必须提前一个小时出门，才能保证今天的行程不会被毁掉。
现在的生活己经支离破碎，他实在撑不起再多一处破损。
他需要这份工作，更需要这点微薄的收入。
“急什么？”
时牧临右手托着下巴，似笑非笑的盯着他，问：“你一天能赚多少？”
这是俩人关系变质以来，时牧临第一次询问他的私事，宁栖迟心里有一瞬间的惊喜，但很快又清醒过来，如实奉告：“一百五，加班的话，可能会有两百多。”
时牧临嗤笑，他抬头望宁栖迟，明明是坐在下方的角度，气势上却居高临下，“宁栖迟，我虽然停了你的卡，但这些年，你就没偷偷给自己留点钱？”
他顿了顿，眼神讥讽，“而你那个妈，应该也没少给你塞钱吧？”
说实话，这么多年，宁栖迟从没享受过一日“时家少爷”的身份。
他姓宁，不姓时。
他的父亲，叫宁晖，一个己经被癌细胞啃到只剩皮包骨的普通人。
至于那个所谓的“母亲”，是个漂亮、自私、冷漠的女人。
带他来时家，之后却又很少管他，也鲜少过问病床上的男人。
母亲说他是时家的孩子，又从没带他去做亲子鉴定，所以在他心中，时家的一切都不可能是他的，他自然也没资格用。
这些年宁栖迟除了上学以外，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打工赚钱。
况且作为一个Beta，他生来就是隐形人——在Alpha主导的世界里，没有血统、没有腺体、注定是最普通的存在。
“时家的钱。”
宁栖迟不卑不亢地与时牧临对视，但他上挑的眼尾总是红红的，显得不那么硬气，“我从来就没用过，你知道的。”
“以前没用，不代表现在不会。”
时牧临道，“你那癌症父亲，不是正缺钱化疗么？”
他说着站起身，走到宁栖迟面前，给出一个体贴地提议：“不如这样，我给你一份工作？”
不需要抱任何希望，一定不会是好工作。
时牧临怎么可能对他存有好心？
想都别想。
饭厅安静一瞬，宁栖迟身子太瘦，轻易就被眼前这个男人遮得严严实实。
那股熟悉的薄荷味又泛了出来，冷冷的，带点凛冽的凉气。
他有些不舒服，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不……用了。”
他说，接着又像怕惹时牧临不高兴似的，赶紧补了句：“现在这个工作挺好的……我很喜欢。
谢谢。”
说完这句，宁栖迟扭身就想走，想尽快逃离这个满是危险信号的餐厅，还没走两步，手腕就被死死扣住，耳边紧跟着落时牧临的声音：“宁栖迟，你这副身体，我还是很喜欢的。”
那声音贴在耳后，带着熟悉的薄荷清香味道。
“但就是…没味道，像你这整个人，寡淡无味。”
“不过没关系，我向来心善。”
说罢，他故意停顿一秒，等宁栖迟转过身后，他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眼里那点细不可察的雀跃，像是死水泛起波澜，然后下一句，又毫不犹豫踩灭：“一百万，买你的“投怀送抱”。
反正，就算不花钱，你也得老老实实让我睡。
我今天心情好，给你这个赚钱的机会。”
轻描淡写的语气，浓重笔墨的侮辱。
这哪是什么工作？
分明是让宁栖迟承认自己的不堪，好印证时牧临那些下流的话。
宁栖迟那张苍白的脸终于泛起了点颜色。
他没急着反驳，吸了口气后，声音低而清晰地提醒：“时牧临，我是你的哥哥。”
他说这话时睫毛湿漉漉的，看上去很脆弱，但时牧临却不觉得有半分可怜，只抬了抬眼，懒洋洋地纠正：“错了。
你只是个野种，外加见不得光的情/人。”
“……”宁栖迟没理他，就那么盯着他。
过了好一会，他无奈的低声骂了一句，“时牧临，你真无耻。”
“嗯，确实挺无耻的。”
时牧临答的飞快，还一脸郑重其事。
他忽而伸手，勾住Beta的下巴，逼他抬头对视，“所以答应我吧？
我就喜欢你主动点，那样我更有感觉。
你现在这副死鱼样儿，我真看着都没兴致。”
宁栖迟并不这么认为，他看着时牧临，陈述事实，“可我感觉你兴致挺高的。”
时牧临脸色瞬间变的铁青，宁栖迟知道这人要发作，没敢再多留，甩开手头也不回就跑了。
时牧临被气笑了，看着那仓皇逃跑的身影，他拨通秘书李礼的电话，叫李礼查出宁栖迟上班的地方，打算忙完自己的工作去探探班。
一路快步奔走，宁栖迟总算没有迟到。
现在正值七月，天气炎热，站在餐厅门口的那一刻，他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，掌心热得发烫。
白色T恤早被汗水浸透，紧紧贴在后背上。
还好这家西餐厅有工作服，他可以在更衣间换掉这身被太阳烘湿的衣服。
现在正是早餐高峰，大厅里己经坐满了人，空气中飘着许多气味。
但他只是个Beat，信息素的味道对他来说并不敏感，鼻腔中充斥的更多是食物味道。
“小迟！”
前台那边传来女孩子的声音，是站在收银台的实习生，冲他挥了挥手，眼神着急，“快点进来啊，人越来越多了！”
宁栖迟朝她点了点头，步子很快地绕进更衣室。
这份西餐厅的工作，是宁栖迟前阵子被放出别墅后，好不容易找到的最合适的一份。
不算太累，工资也比一般地方高一些，如果加班多，一个月能接近六千。
早高峰一过，西餐厅一下子清静下来，宁栖迟也难得喘口气。
空荡的大厅只剩几桌散客，或是晨跑完路过的情侣，或是公园里散步归来的阿姨叔叔，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慢啜着一杯手磨咖啡，声音低低的，仿佛阳光照进深水，不惊不扰。
实习生趁人少，悄悄走过来拉了拉宁栖迟的袖口：“小迟，我昨晚没睡好……能不能帮我顶一会？”
她没等他点头就溜进休息室了。
因为她知道，他不会拒绝。
大家都知道，宁栖迟是那种很好说话的人。
一个温柔，也从不惹事的Beta。
有时候后厨或前台聊天打闹，话题会绕到他身上。
有人盯着他那张过分漂亮的脸打趣：“小迟你这长相要是个Alpha，得有多少Omega排着队想让你标记啊？”
大家笑，他也笑。
“Beta也挺好的，”他把手里的餐具收拾干净，轻声说，“清闲。”
Beta没信息素，不需要处理发情，不会激起他人的本能，也没人会对他寄予“支配”或“臣服”的期待。
昨晚折腾得太狠，导致宁栖迟几乎没时间休息，此刻身体无力，头也晕呼呼的。
这会儿客人稀稀落落，店里空调又开得刚刚好，他坐在收银台的椅子上，打算偷会懒。
他垂着头，右手撑着下巴，又厚又长的睫毛轻轻搭在眼皮上。
闭上眼，那种“有人靠近”的感觉，还是能透过皮肤传过来。
就像此刻，宁栖迟闭着眼睛，还是能感觉眼前一黑。
他以为是来结账的客人，不敢耽误，立马睁开眼。
结果在看见面前的人时，吓的一惊，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缩，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。
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。
那张脸属于时牧临。
“时……时牧临？”
他猛地站起身，仰头看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少年，惴惴不安的问他，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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