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幕如织，将天地连成一片混沌。
黑衣人腰腹间传来的巨力让他呼吸困难，肋骨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。
他眼中的惊骇迅速被杀意取代——此等怪物，绝不能留！
他试图抽刀再刺，却发现刀身被陈安新生的肌肉死死卡住，纹丝不动。
“撒手！”
黑衣人弃刀，双掌泛起乌光，带着腥风拍向陈安头颅。
这一掌若拍实，便是顽石也要开裂。
陈安不闪不避。
“砰！”
沉闷的击打声响起。
陈安的头颅猛地偏向一侧，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，但他箍住对方的手臂却如铁铸般纹丝不动。
更深的剧痛在头颅内炸开，像是脑髓都被震散，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、更疯狂的麻痒和再生。
错位的骨骼被无形之力强行掰正、弥合，破裂的血管重新连接。
黑衣人眼睁睁看着陈安被他拍得变形的脸颊在呼吸间恢复原状，甚至那双充血的眼睛，正以一种非人的速度褪去浑浊，变得愈发幽深、冰冷。
“怪物……你真是个怪物！”
黑衣人终于感到恐惧，他开始疯狂挣扎，手肘、膝盖，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成了武器，雨点般落在陈安身上。
“咔嚓！”
左臂骨折。
“噗！”
肋骨折断，刺入肺叶。
皮开肉绽，鲜血淋漓。
每一次重击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，但每一次痛楚的巅峰，都催生出更强大的再生之力。
陈安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不断打碎又重组的瓦罐，痛苦是火焰，灼烧着他的灵魂，却也赋予这具身体诡异的力量。
他死死咬着牙，任由对方攻击，只是双臂越收越紧，仿佛要将这黑衣人揉碎，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。
“为什么杀他们？”
陈安的声音因肺部受伤而嘶哑，却带着冻彻骨髓的寒意，“说！”
黑衣人挣扎的力气在迅速流失，陈安的怀抱如同不断缩紧的钢铁囚笼。
缺氧让他眼前发黑，内心的恐惧压倒了一切。
“是…是教派……‘哀煞’……”他艰难地喘息，“奉命……清除……痕迹……你……你是……钥匙……”钥匙？
什么钥匙？
陈安脑中闪过无数疑问，但此刻，复仇的火焰吞噬了一切理智。
“第一个。”
陈安低语。
在黑衣人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，陈安猛地低头，用额头狠狠撞向他的面门！
“嘭！”
鼻梁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黑衣人惨叫声被风雨吞没。
但这还不够。
陈安松开一只手，抓住黑衣人持刀那只手的手腕，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，强行扭转，将那只还沾着自己鲜血的手，连同他手中的刀，一起送向了他自己的心口。
“不——！”
黑衣人发出绝望的嘶吼。
“噗嗤！”
刀锋入肉，精准地刺穿了心脏。
黑衣人的身体剧烈抽搐一下，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，最终软倒在陈安怀中。
陈安松开手，任由尸体滑落在泥泞的血水里。
他站在原地，剧烈地喘息着。
身上的伤口仍在传来阵阵蚀骨的痛楚，尤其是胸口那最初的一刀，新生的嫩肉敏感异常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。
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血污，露出下面完好无损，甚至更加坚韧的皮肤。
只有破烂的衣衫和满地的狼藉，证明着方才那场残酷的搏杀。
他缓缓抬起手，看着自己沾满鲜血和雨水的双手。
这双手，刚刚结束了一条生命。
没有预想中的不适，只有一种冰冷的麻木，以及……一种源自痛苦深处的、扭曲的力量感。
他走到老槐树下，看着悬挂在那里的阿伯，看着遍布村庄的熟悉尸体。
“阿伯，王婶，狗娃……李叔……”他一个个名字念过去，声音平静得可怕，“安叔，花妞……”每念一个名字，他眼底的冰冷就厚一分。
最后，他走到村中央的空地，面朝村口，缓缓跪了下来，对着这片生他养他、如今却己成死地的村庄，重重磕了三个头。
额头抵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，混合着血水与泪水的液体滑落。
“此仇不报，陈安誓不为人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像淬了血的钢钉，一字一句，楔入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。
“无论‘哀煞’是什么，无论我是钥匙还是怪物，我必将其连根拔起，鸡犬不留！”
他站起身，不再看身后的惨状，开始默默收敛村民的遗体。
他将他们一一从污秽中抱起，小心安置在村中最大的祠堂里。
动作轻柔，仿佛怕惊扰了他们的安眠。
当他抱起狗娃小小的身体时，孩子紧握的手里，那半块饼掉了出来。
陈安小心地掰开他僵硬的手指，将饼重新放回他手心，轻轻合拢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在祠堂外堆起柴堆，点燃了火焰。
冲天的火光映红了他沾着烟灰和血渍的脸，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，此刻只剩下跳动的火焰和深不见底的幽暗。
大火焚尽了尸身，也焚尽了他过去十六年的一切。
雨不知何时停了。
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，黎明将至，却带不来丝毫暖意。
陈安最后看了一眼在烈火中逐渐坍塌的祠堂，转身，迈步，离开了这片废墟。
他的脚步很稳，踏在泥泞中，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。
他不知道“哀煞”在哪里，不知道“钥匙”意味着什么，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具不死的身体最终会走向何方。
但他知道，从今往后，他所承受的每一分痛苦，都将化为复仇的薪柴，首至将仇敌焚烧殆尽。
前方，是未知的迷雾与血腥之路。
而他，己无所畏惧。
---(第二章 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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