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下的顾氏集团大厦犹如一头蛰伏的巨兽，通体的玻璃幕墙折射着都市的霓虹，冰冷而辉煌。
顶层的宴会厅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水晶吊灯倾泻下温暖璀璨的光，将厅内照得亮如白昼。
空气里浮动着香槟清冽的气泡声、昂贵雪茄的醇厚气息以及名流们压低音量的谈笑，每一种声音、每一缕味道都精心计算，恰到好处地烘托着权力与财富交织的盛宴。
衣香鬓影，觥筹交错，这里是这座城市金字塔尖的缩影。
而顾沉舟，无疑是今晚这场盛宴绝对的中心。
他一身剪裁完美的墨色西装，衬得身形挺拔如松，站在一小圈人中间，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，指尖随意地轻晃着杯中金黄色的液体。
周围的人，无论是鬓角花白的集团元老，还是新晋的合作伙伴，言辞间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恭谨。
他偶尔颔首，偶尔简短地回应一两句，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，一切尽在掌握。
半小时前，他刚在隔壁的会议室里，以雷霆手段签下了一份足以将老对手彻底打入尘埃的并购协议。
此刻的盛宴，既是庆祝，也是宣示。
“沉舟，恭喜，这一仗打得漂亮。”
一位叔父辈的董事举杯，笑容满面。
顾沉舟与之轻轻碰杯，杯壁发出清脆的微鸣。
“张叔过奖，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悦耳，听不出太多情绪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酒液冰凉，滑过喉间。
可就在那一瞬间，一股完全超乎预想的、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他胸腔深处炸开！
那感觉并非循序渐进，而是如山崩海啸，毫无征兆地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。
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，攥住了他的心脏，狠狠一捏，随即又野蛮地伸向他的西肢百骸，疯狂地撕扯、碾压！
“咳——！”
他猛地弓起身，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。
下一秒，殷红刺目的血点喷溅在他手中纯白的餐巾上，宛如雪地红梅，触目惊心。
酒杯从他骤然失力的指尖滑落，“啪”地一声脆响，碎裂在地毯上，残余的酒液蜿蜒流淌。
周围的谈笑声戛然而止。
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，带着惊愕、疑惑，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窥探。
音乐似乎也停顿了一拍。
“顾总？”
“沉舟？
你怎么了？”
“医生！
快叫医生！”
惊呼声此起彼伏，场面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混乱。
顾沉舟己经听不清那些声音。
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，一波接着一波，无情地冲击着他的神经。
他单手死死捂住胸口，额角与脖颈青筋暴起，大颗的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鬓角，沿着冷峻的脸颊线条滑落。
那双向来锐利冰冷、洞察一切的眼眸，此刻只剩下全然的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涣散。
更可怕的感觉紧随而至。
不仅仅是内脏的绞痛，他的骨骼深处，正发出一种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“咯吱”声，仿佛被投入强酸的冰，正在从内部缓慢而坚定地融化、崩解。
一种发自骨髓的无力感和濒临散架的恐惧，攫住了他。
“让开！
都让开！”
心腹保镖阿靖带着几个人迅速挤开人群，筑起一道人墙，隔开了那些探究的视线。
他们训练有素地扶住几乎站不稳的顾沉舟，快速而谨慎地将他移向宴会厅旁专为他准备的顶层私人休息室。
休息室内，奢华依旧，气氛却降至冰点。
顾沉舟被安置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，身体不受控制地细微痉挛着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碾碎般的痛楚。
他的意识在灼热的痛苦和冰冷的虚无间浮沉，视线开始模糊，边缘地带泛起不祥的黑色阴影。
他的私人医疗团队以最快速度赶到，为首的陈医生脸色凝重，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高级医疗箱，各种检测仪器连接到顾沉舟身上，发出单调而急促的“嘀嘀”声。
血压、心率、血氧饱和度……所有数据都在疯狂报警。
一支支昂贵的进口特效药剂被推入静脉，却如同石沉大海，未能激起半点涟漪。
陈医生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，他尝试了数种方案，脸色却越来越白。
最终，他的手指搭在顾沉舟的腕脉上，感受着那混乱、微弱且不断衰败下去的脉搏，手指微微颤抖。
他抬起头，看向一旁眼睛赤红、死死攥着拳头的阿靖，嘴唇哆嗦了几下，声音干涩而绝望，压得极低：“……查不出具体毒素……细胞……细胞在大规模坏死……骨骼密度……正在异常降低……”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，几乎不敢看阿靖的眼睛，更不敢看沙发上那个正在被无形之力吞噬的男人。
“……准备……后事吧……我们……无能为力了……放你妈的屁！”
阿靖猛地揪住陈医生的衣领，低吼声如同受伤的困兽，“再用药！
试试啊！
顾总绝不能有事！”
“……真的……没办法了……”陈医生面如死灰，喃喃道，“这种症状……闻所未闻……像是……传说中的……”后面的话阿靖己经听不清了。
一种沉重的、绝对的黑暗正缓慢地吞噬着顾沉舟的感知。
他能模糊地听到阿靖的怒吼，听到陈医生绝望的话语，甚至……似乎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继母周曼那压抑的、悲恸欲绝的哭泣声，那么真切，又那么遥远。
……就这样结束？
死在一场成功的庆功宴后？
死在一杯莫名其妙的毒酒之下？
死在……这些虚伪的哭泣和无声的欢呼之中？
蚀骨的不甘心，混合着冰冷的愤怒，成为支撑他意识没有立刻消散的最后支点。
身体被粗暴地挪动，卷入呼啸的夜风。
他被阿靖和另一个保镖几乎是架着，塞进了那辆黑色的防弹轿车里。
引擎发出嘶哑的怒吼，车子如同离弦之箭，冲破了顾氏大厦楼下聚集的喧嚣和闪烁的霓虹，一头扎进沉沉的夜色。
颠簸，无尽的颠簸。
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将他正在融化的骨骼彻底震散，将他的灵魂也从这具急速崩坏的躯壳里甩出去。
“舟哥！
撑住！
我们……我们一定找个能救你的地方！”
驾驶座上，阿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，是走投无路下的疯狂，“妈的！
这附近都是商业区……医院还远……操！
那是什么地方？！”
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，轮胎摩擦地面，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。
车子猛地停靠在一条僻静街巷的拐角。
阿靖红着眼眶，猛地扭头看向窗外——街角尽头，一家小店孤零零地立着。
门面窄小，灯光昏黄，一块旧得快要掉漆的木匾在夜风中轻轻摇曳，发出“吱呀”的轻响，仿佛随时都会被周遭都市的庞大阴影所吞没。
匾上，是三个模糊的墨字：——归云堂。
窗内透出的灯光微弱，却固执地亮着，在这绝望的深夜里，像风中残烛般微不足道，却又像是……唯一能抓住的光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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