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六点半，县城老城区的巷弄里飘着炸串与炒粉的香气，小吃摊的叫卖声裹着油烟钻进窗户，像无数根细小的针，扎在林绥紧绷的神经上。
她租住的这间出租屋在顶楼，六十来平的空间被塞得满满当当 —— 门口堆着三个没拆的快递箱，茶几上散落着半碗没吃完的泡面，汤早就凝了一层油，沙发扶手上搭着两件没洗的 T 恤，唯一亮着的 LED 灯是暖黄色的，却照不亮角落里堆积的速食包装袋，反而让整个屋子显得更昏暗。
林绥坐在电脑前，屏幕亮着招聘网站的页面，鼠标光标在 “刷新” 按钮上悬了半天，最终还是点了下去。
页面跳转的瞬间，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跳动的职位名称，心脏跟着提了起来。
“行政助理，大专学历优先，需 3 年以上相关经验后勤专员，要求熟练使用办公软件，有团队协作经验客服主管，本科及以上学历，5 年管理经验”…… 一条又一条，要么卡在 “经验” 上，要么卡在 “学历” 上，像一道道无形的门槛，把她拦在门外。
她烦躁地啧了一声，手指用力按在笔记本电脑的合上键，屏幕瞬间变黑，映出她自己的脸 —— 头发随意扎在脑后，额前的碎发油腻地贴在皮肤上，眼下是遮不住的青黑，嘴唇因为长期吃速食显得有些苍白。
这是她失业的第三个月了，之前在一家小贸易公司做行政，每天的工作无非是打印文件、收发快递、给老板订外卖，她以为能安稳做下去，却没想到公司裁员时，第一个被划掉的就是她的名字。
理由很首白，“没什么不可替代的技能，找个应届生也能做”。
那时她还嘴硬，觉得是公司小气，可三个月跑下来，面试了二十多家，她才不得不承认，自己是真的没底气。
大专毕业八年，除了会用 Excel 做个简单的表格，会用打印机复印文件，她好像什么都不会。
高中时浑浑噩噩，上课睡觉下课翻墙，高考只够上本地的大专；大专三年更是混日子，专业课逃了一半，期末靠抄同学的笔记勉强及格，毕业时连份像样的实习证明都是托关系开的。
现在想想，那些被她浪费的日子，如今都变成了打在她脸上的巴掌。
手机突然响了，屏幕上跳着 “妈” 的名字，林绥的眉头瞬间皱起来，她深吸一口气，划开接听键，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些：“喂，妈。”
“绥绥啊，吃饭了没？”
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急切，没等她回答，又接着说，“我跟你说个事儿，隔壁小芳你还记得不？
就是小时候总跟在你后面的那个，昨天她妈跟我炫耀，说小芳生了个大胖小子，孩子都上幼儿园了！”
林绥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，指尖泛白，她盯着屏幕上自己模糊的倒影，低声说：“知道了。”
“知道了有什么用啊！”
母亲的声音拔高了些，“你都三十了，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，现在还失业了，连个对象都没有！
你说你一个大专生，再不抓紧找个靠谱的人嫁了，以后老了怎么办？
谁管你啊？”
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林绥的耳朵里，她不是第一次听，却每次都觉得难受。
她想反驳，想说自己不是不想找，是没心思；想说她也想挣钱，是没机会，可话到嘴边，却只变成了敷衍的一句：“妈，我这边还有事，先挂了啊。”
没等母亲再说什么，她就匆匆挂断了电话，把手机扔在沙发上。
手机屏幕还亮着，上面是母亲发来的消息，无非是 “明天我给你介绍个对象，你务必去见” 之类的话。
林绥没看，她站起身，走到墙边，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海报，是十年前苏城大学的招生宣传画 —— 蓝白色的背景，教学楼前的樱花树开得正好，海报右下角还有她当年用马克笔写的 “目标” 两个字，只是字迹早就模糊了。
那是她高中时的梦。
那时候她也不是完全没努力过，高二下学期，她看着班里的同学都在埋头刷题，突然也想考去苏城，去看看海报上的樱花。
可她基础太差，数学连一元二次方程都算不明白，英语单词背了又忘，努力了没两个月，就因为一次月考没考好，又泄了气，重新回到上课睡觉下课玩的日子。
最后高考成绩出来，离苏城大学的分数线差了一百多分，只能去本地的大专。
她伸手摸了摸海报上的樱花，指尖触到粗糙的纸纹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，闷闷的。
她转身走到书桌前，拉开最下面的抽屉，里面放着一个红色的本子 —— 她的大专毕业证。
封面己经有些磨损，打开第一页，是她二十岁时的照片，那时候脸上还有些婴儿肥，眼神里带着刚毕业的懵懂，和现在的疲惫截然不同。
她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的自己，喉咙发紧，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。
夜深了，窗外的小吃摊渐渐收了摊，叫卖声消失了，只剩下偶尔路过的汽车鸣笛声。
林绥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，拉开拉环时发出 “啵” 的一声轻响，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，带着些许辛辣，却没让她觉得舒服多少。
她走到卫生间，对着镜子，罐子里的啤酒泡沫还在往上冒，她喝了一大口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：“林绥啊林绥，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，三十岁了，没工作，没对象，没存款，当初要是好好学，不至于现在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吧？”
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她笑，笑容却比哭还难看。
她想起父亲，那个总是被母亲骂 “不上进” 的男人。
父亲爱打牌，平时在工地上打零工，挣的钱只够自己抽烟喝酒，家里的开销大多靠母亲做家政维持。
可父亲疼她，每次母亲因为她成绩不好或者没找对象骂她时，父亲都会偷偷拉着她，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，塞到她手里，小声说：“别跟你妈置气，爸给你买糖吃，啊？”
那时候她总觉得父亲没本事，连家里的事都管不了，可现在想想，那些皱巴巴的零钱，那些小声的安慰，是她那段浑噩日子里为数不多的温暖。
要是父亲还在就好了，他会不会也像小时候那样，拍着她的肩膀说 “没事，爸支持你”？
啤酒一罐接一罐地喝，林绥的头开始发晕，眼前的镜子也变得模糊起来。
她靠在卫生间的墙上，滑坐在地上，罐子里的啤酒洒了一地，冰凉的液体浸透了她的裤子，她却没感觉。
意识渐渐模糊，她闭上眼睛，最后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—— 要是能重来就好了，要是能回到十五岁，回到还能改变一切的时候，她一定好好学，一定不让自己活成现在这个样子。
黑暗彻底笼罩下来，她失去了意识，连手里的啤酒罐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，都没再听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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