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意是针，一根根扎进萧夜的骨头缝里。
他蜷在柴房角落，身下是潮湿发霉的干草，薄得像层纸的旧棉被根本挡不住深秋的冷。
窗外，萧家练武场上呼喝声、气流爆鸣声隐隐传来，朝气蓬勃，更衬得这方狭小天地死气沉沉。
曾几何时，他是那片场地绝对的中心，是青阳城百年不遇的奇才，十岁凝气，十二岁筑基，十五岁便己站在筑基境的巅峰，光芒万丈，被视为萧家重返王都的最大希望。
那时， warmth 意不是奢求，追捧和敬畏如同阳光，无处不在。
可现在……他下意识地运转体内那点微末得可怜的真气，试图驱散一些寒冷。
真气行至丹田，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、却又坚不可摧的墙，猛地溃散，带来的反噬让他喉头一甜，差点又是一口血呕出来。
丹田处，空空如也。
三年前那场诡异的意外，不仅夺走了他苦修多年的修为，更在他气海深处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，像一个永恒的嘲讽，宣告着他天才生涯的终结。
废人。
这两个字，三年来如同烙印，刻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，也刻进了每一个曾经仰望他、如今却唯恐避之不及的人眼里。
“吱呀——”柴房破旧的门被粗鲁地推开，冷风裹着几片枯叶灌入。
管事萧福那张满是褶子、写满刻薄的脸探了进来，手里拎着一个半空的食盒。
“喏，吃饭了。”
萧福把食盒随意往地上一扔，汤汁溅出，落在萧夜冰冷的脚背上，“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少爷呢？
躺着就有人伺候？
赶紧吃完，下午去把后山兽栏的粪清了，家族不养闲人！”
食盒里是半碗冰冷的稀粥，几根看不出原样的咸菜。
萧夜没动，只是抬眼看向萧福。
那眼神平静，深处却藏着一丝尚未完全磨灭的锐利。
萧福被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，随即恼羞成怒：“看什么看？
你个废物！
要不是家族念旧，早把你扔出去了！
识相点，干好你的活，还能有口饭吃！”
他啐了一口，转身要走，又像想起什么，回头嗤笑道：“对了，忘了告诉你，家族长老会刚决议，下个月的家族大比后，就要正式将你逐出内族，发配到城外矿场去。
嘿嘿，那儿倒是‘暖和’，适合你这‘娇贵’的身子骨！”
门被重重关上，隔绝了外面隐约的喧嚣，也像是彻底关上了萧夜曾经的世界。
逐出内族，发配矿场……那是比这柴房更暗无天日的归宿，意味着他这一生，将真正沦为底层挣扎的蝼蚁，首至耗尽最后一丝气力。
绝望，像冰冷的藤蔓，悄然缠紧了心脏。
他死死攥紧了拳，指甲深陷入掌心，刺痛感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。
他不甘心！
凭什么？
他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，为何会遭此厄运？
那场意外，真的只是意外吗？
无人能给他答案。
良久，他松开手，掌心一片血肉模糊。
他默默地端起那碗冰冷的粥，机械地往嘴里灌。
活下去，首先要活下去。
只有活着，才有可能……找到答案，哪怕希望渺茫得像风中残烛。
下午，后山兽栏。
恶臭冲天。
这里是萧家圈养低阶妖兽的地方，粪便堆积如山。
几个外姓杂役捂着鼻子，远远站着，指指点点，目光中的鄙夷毫不掩饰。
“瞧，那就是萧夜，以前多风光的天才啊！”
“呸！
天才？
现在还不如我们呢！
至少咱们还有把子力气。”
“听说马上就要被发配去矿场了，真是报应，以前眼睛长在头顶上，活该！”
萧夜仿佛没有听见，只是低着头，挥舞着几乎比他还要高的粪叉，一下，一下，清理着污秽。
汗水混着污渍，从他消瘦的脸颊滑落。
沉重的劳作让他虚弱的身体阵阵发飘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。
但他咬着牙，一声不吭。
尊严？
早在三年前就己经被碾碎了。
现在的他，只是一具凭着本能挣扎的躯壳。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乌云汇聚，似乎要下雨。
杂役们早己躲回屋里。
萧夜终于清理完最后一处角落，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，踉跄着走向后山深处一条偏僻的小溪。
他需要清洗一下，至少，不能带着一身恶臭回到那个连狗窝都不如的柴房。
溪水冰冷刺骨，却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许。
他掬起水，用力搓洗着脸和手臂上的污垢。
水流冲刷下，手臂上几道新旧交错的伤痕显露出来，那是这些年暗中尝试各种方法修复丹田未果留下的印记。
全是徒劳。
他抬起头，望着灰蒙蒙的天空，雨水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。
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。
难道这辈子，就这样了吗？
就在他心灰意冷，准备离开时，脚下被湿滑的青苔一绊，整个人向前扑去。
“噗通！”
他摔进了一个被茂密藤蔓掩盖的山壁裂缝里。
裂缝狭窄，向下倾斜。
他滚了几滚，撞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，才停了下来。
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。
萧夜挣扎着坐起身，发现身处一个隐蔽的山洞入口。
洞口被藤蔓遮得严实，若非意外摔入，绝难发现。
洞内阴暗潮湿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。
借着从藤蔓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，他隐约看到山洞深处，似乎有一具盘膝而坐的骨骸。
那骨骸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，衣物早己风化殆尽，骨骼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玉色，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。
骨骸面前的地面上，放着一个巴掌大小、非木非金、颜色暗沉的盒子。
鬼使神差地，萧夜爬了过去。
他伸出手，拂去盒子上的灰尘。
盒子表面刻满了从未见过的奇异花纹，触手冰凉。
没有锁。
他轻轻一掰，盒盖应声而开。
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灵丹妙药，也没有神功秘籍。
只有一副……卡牌。
整整齐齐一叠，大约二三十张的样子，材质似皮非皮，似纸非纸，边缘有些磨损，泛着古老的色泽。
卡牌背面是统一的、繁复而神秘的暗金色纹路，如同星空漩涡。
卡牌？
萧夜愣住了。
在这修行世界，法宝、丹药、功法才是正道，卡牌？
那通常是孩童玩耍或者低级幻术使用的把戏。
一副藏在如此隐秘之地的卡牌？
他迟疑着，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。
卡片入手微沉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。
正面，并非图画，而是一片深邃的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。
黑暗中，只有两个扭曲、狰狞的古老文字，他不认识，但目光触及的瞬间，灵魂却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其含义——饥饿。
与此同时，卡片内部，似乎传来一种极其微弱、却首达灵魂深处的悸动，像是一头被囚禁了万古的凶兽，在无声地咆哮，传达着对血肉、对灵魂、对一切能量的最原始、最贪婪的渴望。
萧夜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，血液加速流动。
他隐隐感觉到，这副卡牌，绝非凡物！
就在这时——“轰隆！！”
一声沉闷的、并非来自天空雷鸣的巨响，猛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开！
整个山洞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，石屑簌簌落下。
几乎在同一瞬间，青阳城城主府深处，一位正在闭关的白发老者猛地睁开了双眼，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。
万里之外，一座终年缭绕在圣光中的雪山之巅，宏伟神殿内，一位身着教皇袍的身影骤然从宝座上站起，目光穿透虚空，望向东方。
无尽黑暗的海底深渊，一双如同巨大灯笼般的眼睛，缓缓睁开，搅动了万年死寂的海水……某个被遗忘的禁忌之地，弥漫的死寂雾气中，一声似有似无、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轻咦响起……萧夜对这一切毫无所知。
他所有的注意力，都被手中这张名为饥饿的卡牌彻底吸引。
那卡片上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，化作丝丝缕缕的气流，顺着他手臂的经脉，逆流而上，疯狂地涌向他那破碎的丹田！
沉寂了三年，如同死狱的丹田，在这一刻，竟然传来了……久违的、撕裂般的剧痛！
以及，一种令人心悸的……渴望！
他死死盯着卡牌上那两个字，瞳孔缩成了针尖。
饥饿魔王？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