go蓁蓁其叶

大师兄心悦她，就能杀了我的灵宠，夺了它的丹给心上人炼药。

小师弟仰慕她，便可处处踩低我，将我千辛万苦给他寻来的保命法宝拱手相让。

就连师尊也听之任之，信了她哭哭啼啼的话，要封了我的记忆修为撵去下界历练。

1

裴行之在我怀里没了呼吸的时候，那股探视的目光就更加强烈了。

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。

师尊封了我的记忆修为，连身形都被化作七岁的幼童。

初时，我跟野狗抢食，被乞人从破庙里撵出去，被拍花子看上要卖予花楼。

是裴行之带走了我。

我跟在他身后，看着他负逸群之才、名满天下，也看着他形销骨立、食不下咽。

我寻遍天下名医也未曾再有解，甚至后来找上了大师、方士，他们说可能命该如此。

可这明明以前是一颗丹药、一株药草就能解决的事情，偏偏让我哀恸至今。

能有如此强烈的情感，也不枉我许你走这一遭。

君墨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，我刚以未亡人的名义安葬好裴行之。

你是谁?我面上有些惊惧。

一个男子突然从无到有现身，这般神通是该让我这个内宅女子恐慌。

你是本尊座下弟子，此番只是为了历练，现尘世缘已了，也是时候该回去了。

君墨挥一挥衣袖，那些属于我作为扶渊的一切就都回来了。

我恭恭敬敬地跪下叩拜，弟子扶渊拜见师尊。

藏于灵魂深处沉睡许久的承夏在嗡嗡作鸣，像是感知到我此时的情绪。

我压住内心的愤恨，不行，至少现在还不行。

君墨实力远在我之上，我这一击，非但不能如愿，反而还会送上自己的性命。

尘世间的大夫看不出裴行之的病，那其实只是修仙界很低级的术法，甚至有女仙会拿此作为修身的小手段，稍微有点儿灵气的药草就能解了这术。

偏偏就是这，放在这里就轻易要了他的命。

我被封了筋脉，使人寻遍这俗世都没有能找到含一丝灵气的草药。

现在君墨出现了，所以这一切也并非是偶然，那些从我来到这里就经常会察觉到的审视的视线也是他在作祟。

放在从前，我可能会窃喜这是师尊暗地里的庇佑，放心不下弟子。

如今?

呵，我压下翻涌的恨意。

忘记扶鱼是什么时候被带回来的了，君墨座下原只有临渊羡三弟子，来了个小师妹时我起初是很欢喜的。

可是后来，她有些处处不待见我了。

一句心悸，就哄得大师兄斩杀了我养了几百年的金囊鹿。

一声师兄，就迷得小师弟将我寻来压制他心魔的法宝拱手相让。

连师尊也信了她口中我嫉恨的话，半句不由我分说，便在惩戒堂罚了三十鞭，又封了记忆修为要我好好磨练心性。

所幸有承夏这般的神器在，我才将将留着这些记忆。

回去将近一个月，我才又见君墨，这些日子里，我在慢慢融合承夏带来的益处。

阿渊，你可有恨?

不敢，师尊教诲，皆为弟子。

那为何不见人?

君墨口中所言，是我那些好同门们。

道不同，不相为谋。

君墨大拊掌，我果然没有看错你。

他说要带我历练，体验过七情六欲，修行之路方更加顺畅。

又是熟悉的封印，还未睁眼，便是吵吵闹闹的人声。

这丫头皮子这么好，你给我这些可不行。

一个乞儿，我还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病呢。

……

这个人，我要了。

讨价还价的声音猛地止住了。

老鸨满是横肉的脸挤出笑，哎呦，能入行之公子的眼，可真是她的福气。

我恍然回头，熟悉的容颜在对着我笑。

这，是我与裴行之的初识啊

他说他叫君墨，字行之。

我与裴行之第一回见面时，他也才十岁，虽有天才之名，可不如这个，已经是帝师了。

可真是半点儿腥风血雨，半点儿疾苦都不让自己受啊。

君墨看我的眼里满是温情，像极了后来与我互诉情肠过的他。

他这人一向是没心的，现在这般约是剥夺了属于别人的情思。

他温声说若无处可去，暂时就留在府中，至少可以吃饱穿暖。

一模一样。

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?

若是没有地方去，就到这里来吧。先说好，我可不养闲人，你得自己学点儿糊口的东西小丫头。

恍若昨日。

若如此，想来后面的就是别扭地教导我读书识字，又渐生情愫。

可几岁的女童能被教导着学习，如今这具身体已经十六岁，是当初与裴行之定下婚约后情最浓时的十六岁。

我与君墨道谢，说自己尚有一技之长，不愿劳烦恩人。

君墨生出一丝懊恼和不满，天旋地转。

我的脑子里被挤进了一堆回忆，我与裴行之的记忆。

不过现在被君墨套上了壳子，他唤我阿渊。

我清楚地知道眼前人是君墨，感官上却在不断地亲近。

阿渊是谁?你给我讲清楚，君行之

我使气，君墨成名以后极少被人这么不尊重过，他脸色微变，很快又恢复正常。

口误口误，蓁蓁大人原谅小个吧。

是的，我是蓁蓁，是裴行之取名的裴蓁蓁。

是未展蓁蓁叶，先开灼灼华的蓁蓁。

才不是什么临渊羡鱼的扶渊

2

君墨在学着爱我。

他日日陪我用膳，给我带外面的小吃食，笨拙地熬夜雕刻银簪。

就如同他所偷窥到的我和裴行之的相处那样。

不过还是不一样的。

我问过裴行之，他前途大好，为什么会看上我呢?我给不了他太多朝堂的助力，给不了他一个更符合外人眼中贤惠持家的妻子。

喜欢不需要理由，也不需要来回应什么。蓁蓁大小姐，是我去爱你，做心上人的不用屈尊半分。

而君墨是在等着我也爱他。

等着我将那些浓烈的感情，一一还与他。

我照着做了。

我很爱他的，我洗手作羹汤，我红袖添香，我日日在府门口接他下值，我还会吃醋闹脾气他和别的姑娘多说了两句话。

人家只是问个路，我们蓁蓁大小姐要不要把你的之之栓手上。

乌发浓稠如墨，双眸狭长，熟悉的眼睛里带着戏谑的笑意。

君墨拿出我绣的帕子虚虚将我们俩的手腕缠在一起，这样我就是蓁蓁一个人的了。

我踮脚捂住他的嘴，君行之，你不许再说话了。

君墨选的时机也是极好的。

不过两三个月的时日，就到了我的生辰。

他早早请了人来演了出火树银花，以我的名义建了几个善堂，晚间还亲自下厨煮了一份长寿面。

面刚入口，我的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掉。

疼不疼啊?

我唤丫鬟找药膏来，白皙修长的手烫出的几个水泡异常明显。

你做这些干嘛，傻不傻，有那么多厨子在，不是你做的难道我就会觉得生辰不圆满吗?

君墨轻轻擦拭着我的眼角，乖，我想给你最好的。

才怪

之之是会在生辰给我准备长寿面，可他实在点不来厨艺这个技能。

第一年烧烂了锅，第二年直接给我吃得半夜找了府医。

他后怕之下决定不再毒害我，就每年去拜访家庭幸福、子女和乐、或品行高洁的家庭，为我换得求得一份心意。

你傻不傻，傻不傻啊

我只会心疼地重复这几个字了。

君墨突然抓住了我的手，他说，蓁蓁，那你爱我了吗?

爱的。

爱的，我爱行之。

这份情感是无论如何，都不会作假的。

他也接收到了。

白光一闪，我眼前的场景回到了云墨殿，我的好师尊的住处。

不再继续下去，是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?

我按压着太阳穴皱眉，忽的面色骤变，径直就跪了下去。

扶渊不敬，请师尊责罚。

君墨一脸复杂地看着我，为师……

罢了，这山河图一旦进去，谁也说不准是怎样的路，这不是你的错。

他扶起我，蓁蓁，又慌乱改口阿渊你先退下吧，明日再来，修为还是低了些你。

3

我不要你做我娘，我要小鱼姨姨。

抱在怀里的五六岁小孩挣扎着对着我拳打脚踢，哭喊着说不要你。

一大堆的记忆像是硬生生被塞进了我的脑海里。

扶渊，扶家庶女。

姨娘不受宠，她也自幼被嫡姐欺负。

家里定下了嫡姐和平西侯府世子的婚约，天真的贵女渴望话本里的才子佳人，成婚前夜跟着个书生跑了。

府上交不出新娘子，就拿年龄相仿的扶渊顶上。

世子是见过自己的未婚妻的，盖头甫一掀开，就知道不对劲。

扶渊被养得很是怯弱，只是按照父亲的交代，说姐姐病重，不愿意耽搁世子。

世子君墨不知道信没信这番说辞，但是起初扶渊也是过了一段很快活的日子的。

除了侯夫人看不上她的身份，偷来的大红嫁衣、抬大轿成了如夫人。

所幸小年轻两个人感情还不错，不过半年扶渊就有了身孕，一举得子。

孩子聪明伶俐，会暖呼呼地唤他娘亲，会拉着祖母卖乖缓和婆媳关系，枕边人也说等年底上封折子，请圣上下旨让你做我的正妻。

可是嫡姐回来了。

她泪眼朦胧，说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君家哥哥了。

后来，她的夫君不像是自己的夫君了，孩子也不是自己的孩子了。

孩子攒着俸禄买的银簪被她自以为是戴在了头上，结果是送给嫡姐的，

夫君的不满也越积越多，说她琴棋书画样样不如嫡姐。

老夫人更是转着弯地骂上不得台面的东西。

这个岁数的小孩力气也不小，君珩一拳锤到我肚子上的时候，我才从这些混乱的记忆中回过神来。

为什么你要做我娘，不要你，不要

干打雷不下雨，他的脸上没有一滴泪，只是吵着闹着嚎叫着。

我松开手，很平静地回应，那你去找她吧。

君珩贯耳的声音立马止住了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，警告道: 那你不许跟来，也不许跟个怨妇似得站在角落，小鱼姨才没有抢爹。

阿珩，珩儿。

一道女声殷切切地唤着他的名字。

小鱼姨，爹。

君珩跟个炮仗似得冲到进来的两个人身边，扭着身子撒娇，你们怎么来了，不是说好等下我过去找你们吗?

用心良苦啊，君墨的脸就是那个君墨，扶鱼也是那个扶鱼。

扶鱼捏着手帕给他擦拭着脸蛋，满是心疼，是妹妹不许你出门吗，可怜见的，眼睛都哭红了。

瞎。

珩儿的教养你就不用费心了，果然是姨娘养大的，小家子气。

君墨冷冷撇了我一眼，又说道: 无事也不要出你的院子，免得给侯府和珩儿丢人。

也瞎。

君珩冲我扮了个鬼脸。

差点儿忘了你，小瞎子。

我，我是珩儿的亲生母亲啊。

倒也不用刻意模仿，这股感情已经充沛得泪滴说掉就掉了。

这个可能被改了名字为扶渊的女子，虽有些懦弱胆怯，但是在闺中会做点儿绣活儿偷偷卖出去给自己和姨娘改善生活，会在成婚后私下学习识字不给夫君丢人，也在父子俩身体不舒服时日夜难寐，更会日日拜佛祈福许愿保佑她爱的人。

你好自为之。

君墨丢下一句话，就被儿子拽着袖子走了。

一行人没走出几步，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
小鱼姨姨，为什么你不是我娘啊?

别乱说。

女子羞涩的声音随着脚步声飘得越来越远。

承蒙过扶渊恩惠的婢女捧着茶盏柔声安慰我，说小公子年岁还小，长大了就知晓夫人的不易。

又说世子心中是有您的，不必过于伤悲。

守门的婆子冷嗤一声，嘀嘀咕咕说小公子怕是要有嫡母了。

我不紧不慢地啜饮着原身制的花茶。

倒是不知，君墨这次想要的，是恨，还是说从恨里生出来的爱?

4

晚间君墨回来时，带着城东的蜜脯，扶渊孕时最爱这口。

阿渊。

陌上人如玉，公子世无双。

烛火摇曳，更衬出他的俊秀。

当着外人的面，你多给孩子一点儿空间。

他板着脸，看不出喜怒。

可是珩儿说不要我，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，他怎么能说不要我?

君墨压着扭头啜泣的我的肩膀，和他四目相对，你才是我的妻，只有你才配。

他的声音里带着诱哄的意味，阿渊，好阿渊，只有我们俩，只有夫君，别人都是不重要的。

我就势环着君墨的腰，喃喃道: 是啊，只有我们，你是夫君，你是我爱的人。

多重复几遍，看谁先信。

在这府中两日，我就摸清了扶渊的处境。

没有能给依靠的母族，执掌中馈的老夫人本就不喜，丈夫儿子又越发看上眼，除了原受过恩惠的心善仆人，没谁还把她当一回事了。

嫡姐对世子正妻的位置势在必得。

能帮她在老夫人跟前转圜的儿子心也不知道偏到了哪里去。

还有个脑抽的夫君，人前冷眼，人后不停地哄骗，说这辈子只有你。

好大的一出戏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