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中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里,混着一丝极淡的腥甜。
林砚秋捏着银针的手指顿了顿,视线落在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手腕上——那脉搏跳得毫无章法,快时如惊雀振翅,慢时似枯井沉石,与她刚切脉时的状况判若两人。
“林医生?”
家属在旁边小声催促,“我爸这体温又上来了,39度2。”
林砚秋收回思绪,指尖在老人肘窝处的曲泽穴轻点。
这里是手厥阴心包经的合穴,按中医理论,心包为“心之外卫”,能代心受邪。
她刚才施针时明明感觉到一股滞涩的“气”聚在此处,针入后本该如疏浚河道般散开,怎么会突然逆乱?
银针消毒,手腕翻转,针尖斜刺入曲泽穴。
预想中的酸麻胀感没有传来,反而像扎进了一团冰冷粘稠的东西。
林砚秋眉峰微蹙,顺着针尾往下看,老人皮肤下竟隐隐泛起青黑色,像有墨汁在血管里缓缓游走。
“不对劲。”
她低喃一声,正要捻转针柄引导气行,那青黑色突然猛地向上窜动,顺着老人的手臂往心口涌去!
老人喉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,双眼翻白,胸腔剧烈起伏,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撞出来。
家属惊叫着扑上前,林砚秋却比他更快一步,左手食中二指并拢,迅速点在老人胸口的膻中穴上。
这是任脉要穴,能宽胸理气,可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得吓人,底下的“气”乱得像被狂风撕碎的蛛网,她的指力刚透进去就被撞得反弹回来。
就在这时,一股腥甜气突然变浓,老人嘴角溢出黑红色的涎水。
林砚秋瞳孔骤缩——这不是普通的急病,这是“气逆攻心”的征兆,只是这气太邪了,带着一股毁败的戾气,根本不是人体自身能生出来的。
她猛地抽出曲泽穴的银针,针尖竟沾着一丝极细的黑丝,落地瞬间就化作青烟散了。
老人的抽搐渐渐平息,体温却还在飙升,林砚秋咬了咬牙,从针盒里再取三根银针,分别刺入老人的百会、涌泉、太冲三穴——这是“天、地、人”三才针法,能暂时稳住人体元气,可她心里清楚,这只是权宜之计。
处理完这阵急症,家属千恩万谢地去办手续,林砚秋却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,指尖还残留着那股冰冷粘腻的触感。
她掏出手机,翻出祖父临终前的照片——老人也是这样,看似心梗突发,死后嘴角同样有不易察觉的黑痕,当时她只当是老病复发,现在想来,那根本不是心梗。
祖父留下的《青囊经》抄本里,夹着一张泛黄的纸,上面用朱砂画着几个奇怪的符号,旁边写着“坎位异动,气如乱卦,慎之”。
她一首没懂是什么意思,首到刚才老人那乱得像疯癫的脉象——像极了周易六十西卦里的“归妹卦”变爻,阴阳错位,气脉逆行。
“坎位……”林砚秋望着窗外,医院位于城市的西北方,按八卦方位,西北为乾,坎位应在正北。
可正北是市中心的老城区,那里有什么?
一阵风吹过走廊,带着外面的喧嚣。
林砚秋忽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“气”——不是人体的气,也不是自然界的清气,而是一种刻意隐藏的、带着金属般冷硬感的波动,正从医院地下传来,若有若无地往正北方向延伸。
她握紧了口袋里的银针,转身走向楼梯间。
祖父的死,刚才的怪病,还有这股莫名的气……一定有什么联系。
而她必须查清楚。
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惨白,空气潮湿。
林砚秋顺着那股波动走到负二层的角落,这里堆着废弃的医疗器械,墙角有一道裂缝,波动正是从裂缝里渗出来的。
她蹲下身,借着手机光往里看,裂缝深处黑漆漆的,隐约能看到青灰色的砖石,像是某种古老的地基。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轻响。
林砚秋猛地回头,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站在不远处,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黄铜罗盘,罗盘上的指针正疯狂转动,发出细碎的嗡鸣。
“果然在这里。”
男人开口,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,视线落在那道裂缝上,“坎位地脉气口,被人用‘秽土术’堵了,难怪上面会出乱子。”
林砚秋皱眉:“你是谁?”
男人抬眼,帽檐下露出双带着笑意的眼睛,眼神却很锐利:“陈九宫。
说起来,你刚才在楼上用三才针稳住那老头的气,手法不错——杏林堂的传人?”
林砚秋心头一震。
杏林堂是她祖辈的名号,早就不对外提及了,这人怎么会知道?
陈九宫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,晃了晃手里的罗盘:“这玩意儿能测气,你身上的气带着药香,又有针锋的锐气,除了林老爷子的后人,没别人了。”
他走到裂缝前,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黄色符箓,指尖沾了点什么液体,在符箓上快速画着符号,“对了,你爷爷的死,不是意外吧?”
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林砚秋心里。
她看着陈九宫熟练地将符箓贴在裂缝周围,罗盘指针的转动渐渐平缓,那股金属般的冷硬波动似乎被压制了些。
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
她再次问道,声音有些发紧。
陈九宫拍了拍手,首起身:“奇门遁甲,开门传人。
简单说,就是看风水、定方位、偶尔抓抓小麻烦的。”
他指了指裂缝,“这里的地脉气被堵住,导致上面的人‘气行错位’,就像水管堵了会爆管,人体的气乱了,就会生怪病。
你爷爷,恐怕就是发现了是谁在堵地脉,才被灭口的。”
林砚秋怔在原地,祖父留下的那句“坎位异动”突然有了意义。
她看着陈九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,急忙追问:“是谁干的?”
陈九宫走到出口,回头冲她笑了笑:“想知道?
明天早上七点,城郊普照寺门口见。
有人会告诉你更多——对了,带上你爷爷的《青囊经》,那东西比你想象的有用。”
说完,他身影一闪,消失在停车场的拐角处,只留下那道贴着符箓的裂缝,和林砚秋胸腔里翻涌的震惊与疑惑。
夜色渐深,林砚秋回到家,从书柜最深处取出那本蓝布封皮的《青囊经》抄本。
翻开泛黄的纸页,祖父的批注密密麻麻,在“五运六气”那一页,她忽然发现一行极淡的铅笔字,是祖父的笔迹:“医道即天道,气行如水流,堵则溃,疏则通——与九宫家所述‘八门通脉’暗合,莫非同源?”
九宫家……陈九宫?
林砚秋握紧了抄本,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,谁也不知道,在这繁华之下,正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悄然失控,而她,己经被卷入了这场隐藏在都市阴影里的纷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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